阿木尔闻言,只觉心下七分不愿,三分怅然,张口便要拒绝,谁知此时洛晨抢先开口说道:“钳带勾,铲带眼,炉火昼夜紧相连。”
这几句话说出来,阿木尔着实吃了一惊,洛晨方才说的正是铁匠门里的行话。铜铁烧红,一个不小心就会受伤,故而铁匠所用的器具与别的行业不同,钳子把上带勾,不易脱手,铲子头上带眼,漏掉碎煤,炉火一起就是一整天,不能间断,就算阿木尔此时正在休息,炉中火也是不能灭的。
阿木尔愣了半晌,把洛晨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呵呵一笑,说道:“我还以为知道这些规矩的就剩下我这个岁数的老不死了,没想到在年轻人里竟也有知道这些行话的人。好,就冲着你这句话,便算半个铁匠门人,进来吧!”
说着,阿木尔缓缓起身,当先走进了铁匠棚里,洛晨微微一笑,随后而入。帘子掀开,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呛得洛晨连呼吸都跟着一滞,缓了好一会方才习惯,睁眼看去,好一座齐整的铁匠棚
风箱呼呼做响,炉火飒飒通红,大锤小锤分列在侧,煤箱铁筐有满有空,这边大锤小锤分行而列,不见锈迹半点,那里冲子截子齐齐整整,银亮各占纵横。再往里看,热砧冷砧分左右,红火黑水立西东,蛤蟆钳锻金成片,鸡嘴钳小巧玲珑,鹰嘴钳弯钩如月,紧嘴钳削刃开锋,这正是起火横锤锻铜铁,石箱一鼓起长风,莫因无名沉壮志,神兵百炼自初成!
却说这洛晨缓缓走进铁匠棚中,铁匠棚只有一面墙壁,其他皆是一帘子遮挡,那面墙上挂着一幅道士炼丹的画像,下面还放着一个香炉,里面燃着三根线香。铁匠所用八宝炉相传乃是道士的丹炉,故而后世铁匠多拜道士,以求心安,只是一般有师承的铁匠才会如此,那些野路子是不知道这些规矩的。
洛晨细细将铁匠棚里一应陈设看过,只见其中冷砧热砧铁锤铁钳具都遍布划痕,想是经常使用,墙上挂着几柄长剑,锋刃森寒,熠熠生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洛晨看毕,心下敬佩,看向阿木尔躬身说道:“大叔,且不说您这铁匠棚如此齐整,光是那墙上宝剑便已然十分珍贵,若是拿出贩卖,必是价值连城,不知却为何居于一隅?”
阿木尔闻言,面上登时显出一阵复杂难明之色,支吾了半晌,才缓缓说道:“哈哈哈,我规矩多,流沙城里那些人看不惯我,所以就拉帮结派,个个都说我打的东西不好,要价又贵,丧了良心,时间一长,就只能呆在这卖个剪子菜刀,打两把粗制滥造的剑糊弄糊弄事了……”
洛晨闻言,自知不该多问,只将此事暗暗记在心中。阿木尔见洛晨不语,微微苦笑,自顾自地拉动风箱,随后取出一块烧红的铁锭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洛晨稍稍立了片刻,便悄然退出铁匠棚,来到院外,只是还没来得及转身,便看见蓝心与乌兰大婶一起朝这边走来。
蓝心手中正拎着一只大布包,见洛晨立在阿木尔家院门口,当即笑道:“我去买菜之时碰见了乌兰大婶,怎么,你大病初愈,身子未复,这就想着给阿木尔大叔打下手了?”
洛晨闻言,迎上两步,看着乌兰说道:“哪里的话,我膂力贫弱,只怕连锤子都拎不动,哪能和阿木尔大叔比?只因昨天我和大叔都喝了不少,我只怕大叔年是已高,如此豪饮伤了身体,故而才来探望一番,看见大叔无事,我也就安心了。”
洛晨这两句话说出,乌兰可是受用得很,笑道:“哎呀,你们年轻人干点什么不好,可别做那等累人的体力活!蓝心都和我说了,她想试试这流沙土地能不能种出其他青菜来,这事情虽然难了点,可一旦做成了,那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蓝心呐,你只管去琢磨,需要什么记得来和大婶说!”
蓝心闻言,自是无不答应,三人又在门口闲话了几句,这才各自回去。这边一进屋中,蓝心才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洛晨早开口问道:“蓝心,方才我和阿木尔大叔聊天,为何他会说你是我……是我娘子,而且还说你抛家舍业地跟了我到流沙来?”
蓝心白了洛晨一眼,说道:“那我要怎么说,说我乃是得到鬼仙,你乃是人宗弟子,只是在斩妖除魔的时候遭受意外,你修为全无,所以才奔到这流沙城中?若如此说来,只怕咱俩当即就会被当做失心疯,赶出流沙城去,眼下这修士虽渐渐入世,但也没多到跟大白菜一般……”
洛晨闻言,急忙摇头打断道:“你说的这些我自是知道,可是你……你大可编个别的故事,如此一来,你的名声岂不是……”
蓝心抿嘴一笑,说道:“这有什么,世人本就对这男欢女爱,私奔出逃之事十分关注,只需只言片语便能自己补出好一段故事来。眼下我这般说出去,旁人还未来得及疑虑便先信了三分,至于名声么……你我都是仙人,不必在意这些,更何况我的名声如何,可是你的事情……”
洛晨与蓝心一路行来,早已情愫暗生,此时见蓝心提及,当下言道:“莫道流水无情意,灌得花开分外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