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沈织柔稳妥的托护,老太太自然是怎么也跪不下去了。
沈织柔也终于听见她干瘪的嘴唇抖出的字眼:
“老,老身,有违,有违……族规,泄,泄露……公输,机关……请,请族……族长,责罚……”
公输孟启虽听不清老太太说什么,但他能从那条族规猜到姑奶奶说的话。他痛哭着,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向中堂挪去。
“姑奶奶!你不能这样啊!这族规也确有不妥之处,只怪孙儿一时疏忽竟未更改,害姑奶奶一直背负着这不合理愧疚……都是孙儿的错!是孙儿的错啊!”
巫念和田点点完全搞不清这祖孙二人是怎么回事,但见公输孟启痛哭流涕声声认错,便也是双脚发软就要跟着夫君一起跪下。
严牧之在一旁见势不对,欲出手相扶又觉不妥,只得使出内力相托却又猛地想起二女有孕在身,又不知她俩是否会功夫,这力道可不好掌握,只得赶紧收回。忙道:
“王后保重身子,此乃公输家事……”话一出口顿觉不对,二位虽贵为王后但都是公输家的媳妇,公输家的事当然有关。
倒是扶着老太太的二位妇人反应机敏,见沈织柔已将姑奶奶托得稳稳的,于是便松手来帮老公严牧之。不过二位严夫人还是慢了半分,巫念扛住严牧之的内力,待他撤去力道就立即跪地磕头。
“姑奶奶,孙儿媳妇巫念给您请安。”
田点点可不会内功则差点被严牧之的内力掀翻,待他撤去力道便一个趔趄,扑了下去。
“姑,奶奶,孙儿,媳妇,田点点给您请安。”
只是她这一扑腾却为日后腹中的胎儿埋下了隐患。
原本祖孙相见是一件高高兴兴的事,却因为那条不合理的族规闹得哭哭啼啼。
公输族规第七条是这样规定的:
凡公输家族女性,无论娶进嫁出,其使用、研习机关仅限在“伞”的范围之内。若有越界必受族规严惩。
公输族长须严查监督,不得姑息。
姑奶奶公输媛打小就天资聪颖,而且挚爱机关之术对各种机关悟性奇高。十一岁那年便偷偷解开机关禁制,闯进机关阁偷学机关被曾祖公输策发现,顿觉此女不可再留在公输家,否则定会违反族规遭至严惩。
公输策决意将她出嫁。
那年,公输图才刚刚出生。四十七岁的公输策强忍内心痛楚,将十一岁的公输媛远嫁到千里之外的严家。
当时严家还在“齐门关”,严牧之的祖父严顾凯乃是齐门太守。公输策想那严家既远隔千里,又是官宦之家,他在得到亲家严顾凯的保证后相信女儿今生断不会再和机关扯上什么关系。
谁曾想有些事情就像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似的。公输媛嫁入严家不到半年,严顾凯被仇家闯入府中刺杀身亡。
十五岁的儿子,公输媛的丈夫,严无进决定弃文从武为父报仇。公输媛为助夫君一臂之力,又开始研习机关之术,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毕竟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儿很难为了志趣和情感去遵守那模糊的族规。
十多年后,严无进终于凭借“黑伞红煞”诛杀仇家,并且让严家“黑伞红煞”的名头在江湖中越来越响亮。
这就引起了公输策的注意,稍加查探便发现女儿在机关上的成就已大大超越了第七条族规。这让身为公输族长的公输策痛苦不堪。几经挣扎之后他还是去了严家,执行族规家法。
那时严牧之已经四岁,突然到来的外公给他带来的是无尽的恐怖和梦魇。尽管他并未亲眼见到外公与爹娘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但他知道那一夜自己的家燃起了熊熊大火,红红的大火烧光了一切,父亲的双眼流下的是两行红红的血,母亲也流了很多很多红红的血,那红红的血还带走了他尚未出身的妹妹或者是弟弟……
公输策也没完全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的心也在流血。他几乎就是狼狈地逃回岱京城,从此绝口不提公输媛。直至弥留之际,族长之位传给了儿子公输图,才说出这段伤心往事,然后满含愧疚离去。
公输图曾听人隐约说起自己有个姐姐远嫁他乡,却不曾想其中竟全是亲人的血泪。后来他也暗中到过梓杉镇,遥遥地望一望严家庄,那里有自己的亲姐姐……
只是公输图也不敢去触碰彼此心底的伤疤。
“齐门关”严家被焚,严无进自剜双目发誓不再动公输机关,带着严牧之母子在梓杉小镇隐居。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江湖就是一张无形的网,曾经声名赫赫的“黑伞红煞”可不是小虾米,能够作落网之鱼。
该来的始终会来,梓杉镇的严家庄终究要面对风雨。
严无进眼盲,严牧之年幼,公输媛必须强忍失去腹中孩子的伤痛,重拾公输机关。即使严无进反对,可反对又如何,无论什么誓言,在面对生存与死亡之时都是苍白的。即便他夫妇俩不怕死,可他们的孩子呢?他们唯一的孩子,严牧之还不满五岁……
为了生存的妥协并不可耻。
何况公输媛始终迈不过那道坎,凭什么公输家的女人不能用公输机关!当然日后她明白了为什么,那一晃又是十年。
十年后公输媛的女儿,严牧之的妹妹小燕儿都三岁了。
那是一个春天的午后,院子里的花儿在阳光下,春风中摇曳着春色,散发着馨香。公输媛和严无进夫妇俩坐在中堂喝茶,看着兄妹俩在院子里玩耍,嬉闹。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