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山拥其后,千山护其前。灌木万余株,清流绕其边。
江城素有千湖之称,无数细流于此汇入长河,百里之际因此而郁郁葱葱,虽是上月刚落下白霜,但也没能抹去这满目的翠绿。冬日的严寒再决绝,也无法阻挡春风拂过大地。
北海先生结束一天的忙碌,终于偷的片刻闲暇,酸疼的身子卧在躺椅上,很快便睡了去。
“方琳,先生睡去了,这茶就免了吧。”星辰语调极轻,是自己乏了也是怕惊扰了先生歇息。
方琳便是那女子的名字了,她实则是没有染上这病疾的,但知晓了这好消息的她却也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留在这儿帮衬着照顾病患,一待就是这些天。
“这杯茶是我沏给你的。”方琳对着星辰说道。
星辰一愣,眉眼忽闪躲开,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甄圆撇着脸嘀咕道:“这些甜甜的事二儿,何时能轮到我呀……”
李沉舟一边张罗小宝咽下苦涩的汤药,一边调侃道:“你还是省省吧。”
甄圆侧目望来,道:“你知道什么?哼,小屁孩。”甄圆话一说完便想到了什么,这小屁孩在这方面似乎的确有资格与自己理论,再详细一些的他便也想不大起来了。
“嘿,我刚想说什么来着?”
李沉舟道:“谁知道你啊。”
甄圆捏着脸上的横肉沉思许久,说道:“那日真罡苑一别,我的内心平静得很,哪有心思挂念你们啊,可现在怎得,我却因为见着你们平安无事,妈的我暗自窃喜……”
李沉舟撇嘴道:“窃喜……你至于吗?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甄圆又道:“没有没有,这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你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李沉舟笃定地答道。
甄圆一愣,这可让他少解释许多,他继续说道:“曾经的我和现在的我,我都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我了。”
别辞淡笑着倾听这二人的攀谈,他插嘴道:“不管曾经还是现在,亦或是未来,那都是你。”
“嘿,别道长高见啊,说来听听,你也有这份感同身受?”
别辞点点头,进而抚摸起怀中桃木剑,他说道:“我与李沉舟便是抱着这个念头离开的华山,可是至今也没什么头绪。”
“你们这一行总归不是徒劳,这不遇见了北海先生与星辰小兄弟这等医者,也算是给你俩熏陶熏陶。”
“能说出这番话,我敢说你定是感悟极深,是不是觉着自己特狭隘?”
甄圆偏过头去,装作没听见李沉舟的话语。
别辞忽然一本正经地说道:“想必你们也都清楚,我们以及这世上的千千万万人,都忘却了些什么丧失了些什么。”
甄圆点了点头,他只是能确定自己忘却了失去了,可究竟忘却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他可说不上来,他问道:“别师兄,你忘却了什么?”
别辞举起桃木剑说道:“即是忘却了,自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如若知道是什么,那谈何忘却呢?”
“拐弯抹角。”甄圆抱怨道。
躺椅上的北海先生缓缓坐起了身子,他深邃的目光落在了这三人身上。
“先生,是否有话说与那三人。”
北海先生笑着拍打星辰的后背,说道:“每个人的答案皆在我们自己心里,你也是一样,我帮不了他们,也帮不了你。”
“先生此言怎讲,弟子听不明白。”
“春天或许会迟到,但它绝不会缺席。”
星辰似顿悟,说道:“先生的意思是这疫情很快就会过去?”
北海先生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
天气一日日变暖,奄奄一息的江城逐渐焕发生机,久居屋内的商贩走夫再次走上了街头,奔跑雀跃孩童的欢声笑语取代了啼哭与悲鸣。
星辰笑着挥别最后一位病患,他已经记不得这是他来到江城的第几天了,这般日日夜夜救治病患的日子倒让他有些回味,他从未觉得自己这般被世人所需要过,虽然是在这样一场不幸的瘟疫中。
……
小宝舔着红润的糖葫芦,方琳挽着他的手,缓步走来。
星辰当然听见了这遭的声响,但他却没有回头。江城之疫已解,他已经没有了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这世上还有许多地方在等待着北海先生到访,还有很多疑难杂症需要他们去诊治。
“谢谢你们。”方琳说道。
星辰装作没听见,兀自收拾着药箱。
“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弟弟,也救了我。”
星辰强装镇定,说道:“小宝他病了,医者治病乃是我们的天职,这都是份内的事情。”
“我不是病人,你们也救了我不是?我得谢谢你。”
听得此话,星辰这么个刚刚入世的青年人,胳膊都有些颤抖了,那些装满草药粒的瓶瓶罐罐在他手中“嘎吱”作响,身后人又哪里会知道,他此刻内心的波动。
“姑娘说的哪里话,倒是你帮了我们不少忙,是我应当谢谢你。”
方琳有些失落,喃喃道:“哦……哦……”
小宝诧异地望着姐姐,他只在很久以前见过这样动容的姐姐,他拉扯姐姐的衣襟,说道:“姐姐,你怎么哭了?”
方琳忙拭“姐姐没有哭,姐姐是惭愧,是高兴啊。”
小宝转向那个一直背不转身的男人,迈动小小的步子向他走了去。
“哥哥,糖葫芦甜得很哩,你要吃吗?小宝把糖葫芦给你吃。”
星辰紧绷的面容再也控制不住,滚烫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