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山的雪愈下愈大,掩去了山川,遮住了大地。
一道剑光自西南方腾跃而出,直窜青天百来丈高,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这漫山遍野的积雪都为之一颤,远处山峰更是断层一样,似是雪崩。
剃头周,右手持沉剑屹立在一座小山峰顶上,目光无神地蔑视着大地。而就在他身下那片林地里,一块荒芜的土地上,站立着一位割据一方的男人——归云居宗主。
刚刚剃头周语音未落,便是轻挥一剑,所集结的剑气真可谓是开天辟地,约莫百里之外的人家,都会惊叹此方发生了什么惊天之象。
南先生低着头,望着地面上因为那道剑气撕裂开来的沟壑,足有一丈余宽!
干将低沉道:“怕了?”
南先生一阵冷笑,兀自祭出浮沉珠,望着高高在上的剃头周。
剃头周打量着手中沉剑,此剑......似乎有些玄机。
忽然,他脚下的土石一阵剧动,他站立不稳只得纵身跃起,只见整片九华地界的土石,皆是扶摇直上,飘在半空中。
剃头周轻哼一声,他自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那颗浮沉珠的威力,他不比这中年男子陌生。他踏空而出,径直冲向地面,连同着遮天蔽日的剑压,这一剑,便是鬼神也得嚎啕大哭了吧。
“轰隆。”
一阵巨大的轰鸣声震四野,这道强盛无比的剑压激起千层霜雪,一时间方圆十里都是白茫茫一片。
还在茅草屋旁的众人,正在像这边赶来,始料未及下都险些被掩埋在积雪与落石之下。
“什么情况,这是什么阵仗?方才那是谁?”甄圆惊叹道,他在李沉舟的帮衬下,才从积雪下拔出身子。
姜燮凝重地望着远处的还未散去的剑气,说道:“这般霸道的剑,怕是我师兄已经......”
李沉舟一愣,眼眶里不自觉地翻腾了起来,好在他还能强忍着,没有出声。
“此时雪气太大,我什么也瞧不见,周前辈吉人自有天相,我们稍安勿躁。”别辞沉重地说道,眼下凶吉他又哪里会不清楚。
南先生扒开身前的碎石,他被掩埋在一堆石块之下。方才他本是想以浮沉珠之力,催动方圆十里的岩石积雪,将剃头周包夹在其中,令其动弹不得。谁知对手剑快一步,竟是从苍穹之上劈下又一剑,且比上一剑势头更甚,自己若是硬抗这一剑,绝无生还可能,他只好转攻为守,将百里之石筑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巨盾,可纵使如此,他仍是溃倒在一片碎石之中。
在看剃头周,这位身藏不漏的鬼谷传人,此刻也不那么好受,方才几招下来,似是对他自己的身体损害极重,他躺在地面上,大口喘着粗气,似是已经立不起身子。
剃头周这豁出性命的三剑,名叫破釜沉舟,是记载在《九天兵鉴》分卷一武典上的一道剑技,这世上见过这招式之人屈指可数,因为它需要使用者开启自身死、惊、伤为三道凶门,对身体损害极大,且使用后绝无再战的可能,换言之,此招一出,不是敌死便是我亡。
可是南先生却依仗浮沉珠之力,以及周遭坚硬无比的岩石,在这一招下捡回了一条命。
此刻,这二人皆是受伤不浅。
南先生未曾料想,吕九川空舟云淡风轻的周霁,竟然如此高深莫测,险些让自己殒命在此。他强撑起身子,咳出一口腔血,他四处张望,忌惮着周霁的又一剑。
可是许久,都没有如期而至的下一剑,南先生狡黠地四处张望。
剃头周仍是躺在那片血泊之中,未曾动弹分毫,他身背上的黑色纹也已经逐渐淡去。
南先生走进了些,打量着方才不可一世的眼前人,确定了他已再无挥剑可能,他大声喝道:“谁是蝼蚁,你看清楚了吧!”
剃头周虽然四肢动弹不得,但在这生死关头,仍是畅然大笑起来,响彻云霄。
“李沉舟,我的酒呢!”伴随着笑声荡涤在林野。
李沉舟听到此声,知晓剃头周还活着,但其腔调之微弱,多半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顺着声音的来路,快速穿过白茫茫的雪气,望见此般的剃头周,李沉舟便再也顾及不得身旁的南先生,他扑下身子,跪倒在剃头周身前,呼唤着。
可剃头周此刻却什么也听不见,他的耳膜已然被震碎了,脓血在他的七窍里打转。
剃头周深切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少年,这个如他一般被命运摆弄的少年,淡淡道:“你的路还很长,往前看,别低头。”
话语间他笑眼盈盈,李沉舟在他身前张口闭口,可他什么也听不见,他知道自己要去了。
自从他放下干将剑,私自卸任玄天君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有这么一天,他以为会很快,但是当他以为这一天不会到来的时候,它却忽然而至,来的这么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