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当下,谁能说得准以后的事儿呢?”万尚志安慰道。他知道宋玉峥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此番数十万人惨遭屠戮,卫建宁既然上书请旨伐陈,恐怕依照皇帝那个性子,此番若战败,则几十万人之死的过错便能甩到卫建宁身上,指责他支援不及、出战不利,后世史书上便只会指责卫建宁,而不是他郑帝;但若此番出战功成,怕也不是卫建宁的功劳,而是他郑帝英明神武,遣派有功,替百姓报了血海之仇,扬大国威,与卫建宁仅有的关系,恐怕就是免得他因百姓之死而遭受的惩罚。
宋玉峥一怔,进而说道:“人活当下,才更要策定谋划未来,才能把握住自己的未来。”
万尚志一提嘴角,“这个世界道理很多,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往往一个道理,你把它反着说仍然能有另一番意思。譬如曾有人说的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但好笑的是,还有人说了另一句相反的话,大丈夫不拘小节。还譬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正着说也是道理,反面说也是道理,端看你怎么想,和正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上,毕竟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所做的决定也不一样。”
宋玉峥抱臂眯眼看向万尚志,仿佛万尚志脸上有一朵花一样。
“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万尚志心里有些发毛。
宋玉峥左右偏了偏头,眼睛眯的随意却透漏着一股威压,他纳闷地问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好诗,好句,你所说的其余几个也大多值得反复咀嚼,非大家无以遣造,我就想知道,这几句话到底是哪个‘有人’说的?”
“额。”万尚志一怔,恍然大悟,这些词句都是在自己的世界里闻名已久,却从未出现过在这里的,他一时暗中有些嘀咕,不会都在这里生活二十来年了,真正和一个土著差不多的时候,却被人发现了穿越者的身份吧?
万尚志连忙解释道:“这,这只是我在故乡之中听说的些许话,至于你念出来的那句话,是我家乡一个号濂溪先生的学者写出来的,他的确是有名的大家。”
“你的家乡到底在哪里,我倒是越来越好奇了。”宋玉峥揉着下巴上微微的胡须,“从前你下厨的时候便同我说,哪几道菜是你的家乡菜,却俱是我从未见过的彩色,我只以为,兴许你生长在一个厨艺高超的地方,却不想,连文采也是一顶一的,若非你失忆忘却了家乡在何处,我当着想让你带着我快马加鞭,去探看一下那是何样的风采,能养出这种大师。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好句,当真是好句,不过这应当是一片散文,而不是一句话吧?出淤泥,濯清涟,这说的是莲花吧?你是否还记得些其余的句子,能否诵给我听听?”
万尚志一阵紧张,生怕对方察觉什么,这宋玉峥实在聪慧过人,不禁提醒自己往后同他相处之时,可要万万小心。但待宋玉峥自圆其说替自己想出了‘失忆忘家乡’之说时,万尚志惊的下巴都掉下来了,一阵好笑却隐忍不能表现出来,险些笑出了内伤。
但听宋玉峥反复念叨着那一句话,他突然就莫名地察觉到宋玉峥身上浮现了一层悲伤意味。
不由自主地便开口诵道:“水陆草木之花,可爱着甚蕃,前朝名士多爱菊,自郑以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前朝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万尚志将其中的些许朝代名和人名稍作了修改,以免宋玉峥对此质询发问。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单单只听了一遍,宋玉峥却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而开始低声念叨他所喜爱的几句话,“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念着念着,宋玉峥忽然感觉眼角酸痒,他紧忙抬起头去看褐木色的天花板。他不由想起当年几次赴考却尽遭打回的往事,他不是不懂变通,否则也不会花钱打点求问考官为何将他刷下,可他就是不愿主君被臣子所讲述的一片歌舞升平蒙蔽,他想警示主君,西北战愈烈,若不加以制裁,迟早生乱;东南郑陈交界总生摩擦,此乃陈人野心,不断试探郑国之底线,多年前诸多大郑诸多乱世,从来都是由陈人暗中搞的小动作,所以一定要时常警戒陈人;朝中百官盛行奢靡之风,诸多外臣在当地浑然作为土霸王,惹得民生载道。
他有许些话言无不尽,想诉之于陛下,但自那之后,他却知道,如今的皇帝是个听不进去民声的享乐之徒,是以难免少年气性对朝政灰心丧气,他便烧尽家中应试之书籍,发誓再不涉及科举。可若当年他便知晓此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是否一切就都不同了?
自郑以来,是人生爱牡丹,牡丹乃富贵之花,此处讲究的是富贵奢华享受,正点郑帝喜好听闻国朝祥瑞,而厌恶有灾事祸患之言。可莲乃君子,难道不能忍受委屈,为百姓之利益而稍作退让吗?当年一位少年初出茅庐,自认天赋异禀的性子高傲,可若有所隐忍,今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