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于越摸了摸,点头道:“是。”
孙将军怅然地闭上眼,叹道:“黄老元帅真乃国之梁柱,可惜,这国之梁柱险些要被自己所撑顶的殿堂亲手压碎。说句越位的话,将军真以为您自己做了件落出把柄给人拿捏的错事,他们只会罚你一人?她想要的不仅仅是手无重兵的大元帅和族地,她想要的是权倾朝野,拿捏着幼帝掌控整个大陈的伪皇帝。巨大的权利会滋生人内心深处的丑恶,她不会轻易松手的,也就是说,一旦您什么也没做便弃城撤军,您和黄氏一族都将被治罪。黄老元帅大义,宁愿牺牲自己一族也要保全我陈国,孙某自愧不如。”
黄于越手脚冰冷浑身发颤,他回想着每一封父亲书写的飞鸽传书,上面遍布了他的敦敦教诲,告诉他家国大义,告诉他舍生忘死,告诉他忠君爱国。
黄于越踉跄地退后两步,坐回椅子上。他闭目用手指揉捏眼角,半晌才开口,十分疲倦且沙哑:“做吧,明日辰时前,若无特殊吩咐。就做吧。”
“不,将军。”孙将军开口道:“不是明日辰时,是今夜。若在明日我们撤退之前行动,会打乱我们的行军计划,难以整合四散在城内各处的军队,所以要在今夜,今夜酉戌之时。这个时间段,城中各户已因我们的宵禁令而俱皆龟缩在家,我们只要设计好动手时辰,各部准备在各个街道上,一待计划时辰到达立即动手,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将全城人尽数杀死,若有漏网之鱼,也有足够的时间在城内捕杀。”
黄于越站起身,他快步向厅内后堂的门走去,一边疲倦地说道:“一切,本将军全权交给孙将军做主,余等众将且听孙将军的吩咐。本将军累了,要休息一会,今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来吵醒本将军。”
“末将得令。”孙将军行礼道,待黄于越从堂内离去,他抬起头,露出了一双带着红光的眼睛。他起身,回身看向身后一众将领,冷声开口下令。
周府。
府外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了,万尚志几人敏锐地察觉到,这是骑兵的声音,马匹的蹄声,士兵甲胄与铁器的碰撞。这本是几日来在郡城内里的惯例声音,但引起万尚志几人警惕的是,这种骑兵的声音较之以往密集且大,而且自从一炷香之前来到之后,便消失不见,再没有听到马蹄逐渐远去的声音。再结合着偶尔响起的马啼气的声音,万尚志他们知道,这些骑兵伫立在府外并未离开。
邵天宜的房间靠着周府院墙,如今几人都在他的房间里面坐着,除了郝明月以外,俱是一脸凝重的表情。
费尹慌张地在房间内走来走去,似乎焦躁终于到达一个点爆发出来,他突然大声嚎啕:“完了,陈军包围了周府,肯定是周柏秦那小子做了什么狗屁难吃的东西得罪了陈军的主将,吓得这小子几天不敢回来躲外边去了。那主将找不到人,一肚子气儿没地方撒,可不就包围了周府要把我们都杀了泄气。周柏秦这小子,早先他小前我就觉得他厨艺不行,不愿意教他,这下看来果真如此。唉,可也怪我当年,若是我有教他一二手,稍微有那么点水平,也不至于惹怒了人家主将,令我们如今有性命之危。”
众人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便转换了视线到别处去。郝明月则是瘫倒在床榻上,目光空落落地在天棚上,忽而幽幽地问了一句:“有酒吗?”
万尚志没有理会那个几日来把自己培养成一个酒鬼的郝明月。他此刻油头满面,衣裳脏乱褶皱不堪,两眼缩了进去,眼底下黑黢黢的一片,青灰色的胡茬长满了下巴,再无半点从前的霁月少年模样。坦白说,万尚志对郝明月很是失望,他们劝不动这个满身忧郁的少年走出悲痛,他仿佛将自己囚禁到了一个小世界内,唯有畅快饮酒的时候才会从中出来,目光中露出些许鲜活的光彩。
万尚志走到邵天宜身边,挨着他的位置不远盘腿坐下,“陈军包围周府,绝不是个好现象,想想门口那几个执事门的,我怀疑,周柏秦的真实身份被陈军发现了,所以他们要来搜查,亦或是除掉整个周府。”
邵天宜抓了把炒好的黄豆,拍了拍黄豆上面的盐粒然后扔到嘴中咀嚼,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感受着嘴里豆子的香气,邵天宜向后一仰,叹息道:“早知道那天就不和你凑热闹非要看陈军入城了,那天我要是没出来,此时也不会身处这里,要死也是你一个人死。唉,尚志,你害了我的性命,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万尚志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也抓了一把黄豆在嘴里嚼:“你都是鬼了,我还能活着?这么说来咱俩做鬼也是半斤八两,你想害我,再修炼个几百年吧。”他说着,咽下了嘴里那口黄豆,继续说道:“再说了,那天就算你没出来,只要我在周柏秦这里,想不到此时此景的你,也会被我连同费叔他们一起请来。更别提……咱俩是兄弟,只要我去了你不会不去的,你说过,你会一直陪着我的。”
邵天宜极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别吃我黄豆,吃你自己的那碗去。”
万尚志冷哼一声,偏从他碗里抓来一大把的黄豆吃,还得意地看了他一眼。
邵天宜皱眉,嫌弃地别开目光,可大半晌后,他突然低声说了句:“是啊,我会一直陪着你,哪怕是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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