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夜城的雨越下越大,似乎是要将前些日晴天时缺少的雨水补回来。
西林商行的大堂里,常小六睡得正香,怀里紧紧地抱着一柄剑,额头抵着剑柄,看上去颇不舒服,这是长留山剑修的一个习惯,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和自己的剑分开,吃饭时要放在腿上,睡觉时要抱在怀里,就连打杂干活,给长老师叔跑腿也要系在背上,用长留山那些长老的话来说,就是剑修要有剑修的风范,要有剑修的帅气,而有什么是比背着一柄剑更帅气的?
苏启坐在房檐下,正在等黎邱和陈穆岐归来,雨水在他脚边淌成了一条小河,屋外的鹅卵石道上聚起了一滩滩的水洼,数不清的波纹在稀疏的灯火下明灭不定,他单手握着八荒剑,梳理着体内的剑气,他刚入筑神,境界还不算稳固,需要时时运转功法才能更快地适应这个境界。
东方霁月靠坐在房檐下的一把竹椅中,她正在看一本书,是讲述中州风俗和知名宗门的书籍,苏启早已看过,竹椅很大,房檐又不宽,她小半个身子都露在雨中,衣服早已沾湿,但她丝毫不以为意,反而不时伸出脚来,轻轻踩踏着房檐下那条雨水汇成的小河,发出噗噗的声音。
界路上没有雨,对她而言,这种大雨也是一件新颖而有趣的事。
赵子不知所踪,估计又是跑到哪里去寻宝了,不过苏启早已警告过他,不要随意行事。
“你在担心什么?”东方霁月右手撑着下巴,书摊放在腿上,左手轻轻翻过一页,瞥了一眼苏启,“那个妖女的提议?你已经答应她了,就没有回头路了,不是吗?”
“不是担忧,”苏启诚实地说道,“是困惑。”
东方霁月啪的一声收起书籍,“有了舍利子的下落,对你们人族总归是一件好事。”
“话是这么说,但妖族的局势很奇怪。”
“自古以来,不管多么强大的势力,无论它是辉煌万古,还是再无来者,都不是铁板一块的,总有这样那样的反对者,就像我长生殿,即使长生大帝在时,殿内也有三个派系,争执不休,所以在大帝离去后,长生殿几乎是立刻就陷入了内乱,所以圣域才有了可乘之机,崛起成了第一大宗,但现在的圣域也内部派系众多,有人支持现在的圣主,也有人在暗中反对他,”东方霁月望着瓢泼的大雨,平淡地说着,“所以妖族内有不同的势力并不奇怪,不如说一位境界跌落的大帝能够一直主宰一个种族才是奇怪的事。”
“嗯?”苏启挑了挑眉头,“为何?”
“大帝跌落境界,多是因为道基受损,这种伤很严重,极难痊愈,要是放在远古时代,天地间神木圣药众多,或许还有三五分恢复的可能,但现在的净元界,灵气并未充裕到那等地步,所以这位妖祖的伤,八成是恢复不了的,而他的战力最多也就相当于两三位半帝罢了,若是殊死一战,不顾性命,大概可以与五六位半帝相较,但这仍然不足以镇压整个妖族,”东方霁月举了举手中的书,“这书里也寥寥提过几句,北海圣地中有几件帝器?若是有数位半帝执帝器攻伐,那位妖祖有很大几率会陨落,而一个跌落境界的妖帝,堪称是无价之宝,他的血、肉乃至骨,都可以帮助一个妖族半帝参悟大道,换句话说,若是杀了他,说不定一千年后妖族将会诞生一个新的大帝,有这么多好处,要是在界路,这位妖祖多半几千年前就死了。”
苏启沉默下来,他知道东方霁月说得对,那人族可以在妖族这场暗涛汹涌的危机获得什么呢?天机阁如此大张旗鼓地开战,莫非也知道了妖族可能有一场内乱?
远处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苏启抬起头,石道上有四五个人匆匆走来,领头的是一位黑甲大汉,天元境,他腰间系着两根大锤,看上去重达千斤,黎邱跟在他身旁,另外三人与黎邱的装束很像,只有胸前和手臂上的标记不同,应该与黎邱一样,都是大夜城一支军队的统领,而那位领头者,正是大夜城真正的大统领。
“这位是我大夜城统领,江平,”黎邱快走几步,给众人引见,“这位是剑门峰主,陈家大小姐还没回来?”
苏启拱手致意,江平点了点头,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苏启开口道,“我也给她传信了,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你刚才得可是真事?”江平声音低沉。
苏启点了点头,当洛瑎离开,他就立即给黎邱和陈穆岐传了信,不过按照洛瑎血誓的要求,苏启没有透露这情报来源于洛瑎,只是说以一些特殊手段得知了妖族的下落。
江平不置可否,“可你没有交代情报的来源,让我如何信你?若是那山中有妖族大军埋伏,我等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苏启蹙起眉头,他根本无法说出一个靠谱的解释。
正是踌躇间,一道声音响起,“江统领可是担心这位小友是妖族的奸细?若是有此担忧,我为他作保如何?”
来者是位僧人。
苏启抬起头,大僧鉴弘正从九天坠落,苏启曾在南岭深谷外见过他一面,对这位抱一大僧的印象很深,他肩上悬着一盏青灯,估计是从那位传统派修士手中夺来的,但苏启颇有些为他担心,这东西可是青灯半帝的所有物,拿了她的东西,多半日后要倒霉。
陈穆岐跟在他身旁,看上去老老实实的。
江平盯着鉴弘看了半晌,俯身行礼,“见过鉴弘前辈。”
鉴弘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