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梁浅没再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而是搬了条凳子,就近坐在沈安永的对面,坚持的态度,透着执着。
“浅儿,他是皇帝,大权在握,你这是拿鸡蛋碰石头!”
苏梁浅之前在沈安永提起的时候,说了不少自己在京城的事,但多是她个人的,她和朝中一些大臣的关系,她只是避重就轻,随意带过,沈安永对京城的局势,也还是和之前一样,一无所知。
身在荆国公府这样的家族,对皇室近乎愚昧的效忠,让他们不敢生出叛逆的心思,不但不敢,也不会。
而且苏梁浅,和一国之君,这种差距,简直就是天壤之别,要说鸡蛋碰石头,那都是轻的,这简直就是将自己柔软的脖子,往敌人锋利的刀口上撞。
但不管沈安永怎么说,苏梁浅始终无动于衷,继续坚持自己的态度,强硬不容撼动,沈安永见状明白,苏梁浅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也是,如果不是打定了主意,她怎么会来找自己?她来找自己,就是因为知道了些什么吧?只是她是怎么会知道这些的呢?只是现在,这好像无关紧要。
沈安永侧过身,面对着苏梁浅,手扶在膝上,长叹了口气,苏梁浅勾起了嘴角,因为沈安永这一声长叹,分明就是妥协。
沈安永并没有很快开口,苏梁浅看他微闭着眼,神情痛苦,似乎是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
那段记忆,应当是他最最痛苦的回忆了吧。
诚如苏梁浅所想,沈安永确实是在回忆,他闭着眼睛,时间仿佛退回到了十年前的按个清晨,那个残忍至极的清晨。
只要一想到那个时候,沈安永觉得,自己闭着眼睛,看到的都是重重的血色。
“那一年,是新帝登基的第二年,南楚说动了西晋,联合攻打北齐,他们来势汹汹,沈家倾巢出动,包括最小的谦儿,一同上了战场,南楚人善战,这场战役,交缠着持续了两年的时间,双方各有胜负损耗,不分伯仲。这种战役,对一国的国力,损耗是很大的,尤其又刚好赶上新帝登基,那个人一直都想尽快结束这场战役,但是上了战场,战争哪里是一国说停就能停的,想胜就胜的?”
战场的局面,并不是没有因一个人而改变的情况,但那是少之又少,而那种改变,也是牺牲了其他无数人的生命换来的。
“那应该是中秋节的前一个月,我们收到了安插在西晋的细作传来的消息,西晋和南楚因为一些利益发生了争端,得知这个消息没多久,我军的粮草,忽然被烧,我们八百里加急告知皇上这件事的时候,皇上告诉我们国库空虚,很难在短时间内筹措到军粮,让我们速战速决,因为他是新帝,想借此立威,下令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我们谁都没有怀疑细作的话,都认为西晋和南楚真的出了问题。国与国因利益的结盟,从来都是很不可靠的,为了尽快结束这场战争,我们想到了破除西晋和南楚的同盟关系,和西晋联合,打南楚一个措手不及,这个游说的任务,父亲交给了我——”
年轻时候的沈安永,不但长得fēng_liú出众的惑人皮囊,还有一张能蛊人的铁嘴,要说苏梁浅印象最深的就是在自己的这个舅舅很能说,很会说,一天到晚嘴巴似乎都可以不停,而且还很能缠人,沈鹏辉将这件事交给他一点也不奇怪。
“结果,你应该猜到了,西晋是假意答应,他没有帮我们一起对付南楚,而是和南楚一起夹击我们。我们之前就是做好了这样的准备的,在和南楚交战的时候,留了后手,由大哥率领,还有我,五弟和谦儿,一共还有六万军队,虽然只有六万,但这六万,却是沈家的精锐啊!”
“我们接到父亲的求助信号后,即刻动身,谁也没想到,竟然有北齐的军队在断崖谷设下了陷阱,你知道我看到了谁吗?夜子枫。”
夜子枫三个字落,沈安永睁开了眼睛,他手盖住脸,干涩的眼睛,又有眼泪,顺着指尖的缝隙,流了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那只是因为还没到伤心处。
夜子枫啊,那不单单是一朝的帝王,还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啊。
沈安永一只手盖住脸,另外一只手捂着胸口,心痛的不能呼吸。
苏梁浅也有些呆呆的,有些被震的回不过神来。
北齐虽然找到了西晋要联盟,但能被自己这样说服的人,他们又怎么敢轻易的交出自己的信任?本来,如果西晋是诚意合作,自然是最好的,但就算他们是假意设套,如果有沈家六万的精锐赶到,就算会有伤亡,应当也不会是那样惨败的结果。
双方不耍阴谋诡计,大规模的正面交锋,结果往往只有一个,那就是两败俱伤。
北齐耗不起这样经久持续的战役,财力逊色于北齐的南楚更是如此,所以他们同样想要速战速决,才会有这样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如果是两败俱伤,那接下来很有可能就是谈和,虽然是谈和,但如果庆帝要颜面,只要暗地里愿意做些妥协,明面上让北齐的百姓觉得赢了,并不是不可以的。
谁能想到,事先安排好的援军根本就没去?
苏梁浅是上过战场的,她太清楚,那些援军的重要性。
对那些面临西晋倒戈而心生慌乱的北齐将士来说,那不仅仅是援军,而是他们在那种变故下,求生的yù_wàng,可以几倍激发他们斗志的,而不是觉得自己死路一条,就算不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