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手提节镗的兵丁将作乱的那部分灾民带走隔离之后,尘封已久的凉州关大门终于打开,以钱甄多为首的众多守关将士拱卫着凉州牧林夔止,走到灾民们中间。
“林大人……”灾民们见到将士们手中武器,纷纷后退。一个半躺在地上的灾民似乎是在刚才的混乱中被踩断了腿,此时正哀哀呻吟着,努力想往旁边爬开,却始终用不上力气,疼得脸上肌肉都扭曲了。
林夔止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来,见到那灾民的左边小腿已经肿如萝卜,便伸手捏了上去“别乱动,你的腿骨断了。好在断得很利落,没有碎骨。”他这样说着,招呼身后将士将灾民扶起,又递去一卷纱布“先找树枝固定住,待关内医师将治疫药品分发完毕,再来仔细治疗。”
灾民怔怔地接过纱布,嘴唇抖了抖,突然放声痛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迟才……”林夔止知道他在哭什么——要是早一些出面治理,要是早一些发放药品,就不会发生暴乱,就不会死那么多的人!
两千多具尸首,哀啼遍野,难道这就是凉州官府的作为吗?!
凉州牧脸上没有表情,似乎所有的情绪都已经如冰雪般封冻。他伸出手来,指着被围押的灾民们离开的方向,语气冷淡“看到了吗?我凉州关的将士,皆能以一敌十,而你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本官麾下的二十万戎边兵丁,对付你们,只需动一动手指。”
再次伸手,他又指向高耸的凉州关大门,“这道城墙,是用来御守外敌的。清闽的贼人,番族的马匪,蛮平的敌军……本官万没想到,在这些敌人攻击凉州关大门之前,是俞国自己的子民先围攻了它。”林夔止的话如同一颗水滴落进了滚油锅中,炸起灾民们大声的抗议和质问,声声入耳。
“凭什么俞国的城门不让俞国的百姓进入?”
“为什么发现瘟疫后还任由发展?”
“雪灾、饥荒、瘟疫……我们的家已经没了,现在连活下去都不让了吗?”
“林夔止,你身为凉州父母官,失职至此,还有什么话说!?”
一声声责问中,钱甄多面色难看至极,无助地偏着头去看他的上官。灾民们口中的问话也是他极想问的,如果今天林夔止不能道出个一二,别说灾民,饶是他们守关的兵丁也要生出大乱来。地府预备役
人们心中有了数,再有些微的质疑也归于平息。最终,人群中晃晃悠悠走出数十人,跪在林夔止面前将额头贴在地面,口称饶命。
这些都是各乡各村的乡绅耆老,可以说他们代表了整个灾民群体的意志。
“乡亲们收到妖人挑拨,攻击城门,耽误农时,实在罪该万死!还请林大人宽恕我等小民,我等愿意马上回家,趁着雪融赶紧播种,来年必定多缴粮税,以报林大人再生之恩!”
林夔止点了点头,亲自扶起其中一位白发老者“老丈言重了。未能及时将贼子诛除,乃我之罪。各位找医师领取药品之后,就各自回家耕种吧!”
一锤定音,百姓们爆发出一阵欢呼,赶紧向分发药品的地方排起了长队。瘟疫平息,降灾于民的谣言也不攻自破,他们重燃了生活的希望!
对啊,要活下去就要有饭吃。不能再耽误春耕了!粮食已经来不及了,但是他们还能种豆子,种粟米,种菜蔬,种一切赶得上农时的作物!
短短数日内,原本在难民营中吃喝嫖赌浪费农时的灾民们洗心革面,纷纷拖家带口,携着老幼妻子,步伐缓慢但是坚定地朝着归乡的方向走去,迈出的每一步都充满了新生的喜悦和期待。
凉州关城墙外,马钱的尸体被剥皮实草挂在墙头以儆效尤。凉州牧看着那寒风中摇晃的“人袋”,不由地轻轻叹息。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青胆也在他的身边,为往日的同僚感叹,“‘马钱’此物,性寒味苦,有疏通经络,消肿止痛之用,乃是骨科圣药,却也为害命剧毒。主子当初给他这个名字,倒也真是应景了。”
林夔止淡淡地瞥去一眼“铜芸之前半夜被我遣出去挖尸做套,实在辛苦。本官在考虑放她一个长假,假期间她的工作全部归你。”
“……您是不会给双份儿工钱的对吧。”青胆生无可恋。见主子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他又摸着鼻子悻悻地凑上去“对了,主子,楚姑娘眼见也快醒了,您可想好如何给她解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