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焚身的痛楚让谢琅忍不住哀哀呻吟出声。奈何那烈火仿佛有意识一般,故意挑着他最疼的几处拨撩,特别是手心和脚心这几处烧烂的创口,更是被无数小针使劲扎似的,钻心地疼——疼地他从噩梦中转醒,迷迷糊糊又是眼泪又是汗水的视线中,看到的是熟悉的醉仙楼雅间的床幔顶子。连中央绣的那朵大芙蓉花都依旧是那副老样子,热热闹闹地好像要洞房似的,被云伐调侃过很多次。
对了,云伐呢?
谢琅一个激灵要坐起身来,那被烈火烧烂的手掌在床铺上一撑,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直冒,便又倒了下去。
“别动。”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响在耳边,让书生猛地打了个寒颤,迅速扭过头去看时,脖子因为动作过猛发出了骇人的“咔嚓”一声。
“你……你……”谢琅蠕动着嘴唇,拿右手指着那人,大有要把他鼻梁戳断的势头。来人只微微地皱了皱眉,继续将涂了药的绷带往他手上包去,“药一日三换,伤口不要碰水,否则你这双手就算是废了。”
书生感到一阵头昏“我……我……我谢平治就算是烧死了,也不要你这个小人来同情!”他说着就用力将手掌挥去,那人却只轻轻地侧过头便躲了过去,见谢琅动作过大挣开了伤口,又抓住他的手将刚包上的绷带解了下来。
这人正是谢琅嘴里喊着要撕烂狗嘴的陆凌霜——金銮殿上最年轻最有前途的新鲜血液,御史大夫钱建叶的心腹,御史中丞陆凌霜。
经年不见,陆凌霜依旧是那副没声好气的死人脸孔,一双灰青的眼瞳映得人心里发寒。他包扎好了谢琅手上的烧伤,冷冷说道“本官还有要务在身,暂且告辞。”然后略微一点头,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门。
“他,他,我……”书生倒在床上大喘着气,看起来像一条离了水的鱼一般马上就要憋死了,“他陆凌霜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管老子的事!”
说话间从床铺里扔出一只枕头,正正好好地砸在迈步进门的云伐脸上。
那张本来就泛青的面孔瞬间变得更难看了。
云伐快步走到谢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书生在床榻里翻滚,狠狠咬紧了后槽牙,从牙缝里慢里慢斯地送出一句话来“谢平治,好玩吗?”
“啊,你……你没事吧?”一见到他,谢琅瞬间僵硬了。他直挺挺地在床上挺尸,飞快地将云伐从头到脚扫视了一番——嗯,别说是烟熏火燎的伤痕了,那“玉算盘”派挺拔清朗的气质一分未减,甚至连衣服都没脏。如此说来,他又是犯了蠢才会虎了吧唧地冲进火海,还差点被烧死在里面?夏季不告辞
“是,是这样啊。”谢琅听云伐这样说,心里又开始发慌。要知道在那天牢里他可是什么都喊出来了,不仅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云伐,甚至连他的本名……景王庶长子崔云巡,这是什么要命的身份!那陆凌霜他听没听到这一嘴儿?他本就不是个好人,万一起了心思专门去查,那云伐岂不是要因此失了性命!
哪知一直守在旁边的王焕听了书生的担忧,“嗤”地一声笑起来“书生莫怕,那陆凌霜是御史大夫钱建叶的人,钱大人恪守朝中中正,与申屠庸绝无来往!再说火场危险,他不一定听清了去。你要是担心,我便遣人去探着口风。”
“钱建叶那老东西,老了老了,已经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是沾染一丁点风险,他就绝不会碰。陆凌霜也是一副死人性子,找人盯紧点,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云伐摸着下巴笑起来,突然他话锋一转,半压在谢琅头顶邪邪笑道“哎,书生,你在火场里找我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
想个大头鬼啊!这人找自己玩兔儿爷那一套,他可没有那种爱好好不好!
书生看着面前这人不怀好意的笑容,直接拉起被子遮住了脸,把面上那诡异的红云遮了去,疯狂地在心里自我催眠。云伐故意去扯他的被子,谢琅便越缩越紧,只把自己折腾成了一团,像个巨大包子般团在了床铺里,惹得王焕哈哈大笑。
楼上雅间三人都不知道的是,醉仙楼不远处的一处茶摊上,有一双青灰色的眼瞳始终没有转移过视线。
“陆大人,您的茶。”茶摊老板半弓着身子,谄笑着送上茶水来。
安京都谁人不认识这位大人?除去博州城第一才子、御史中丞、朝堂新血等等金碧辉煌的名头,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的外貌金棕色的头发,青灰色的眼瞳,还有番人特有的高鼻深目的特征,这一切都说明了这位大人是个番族混血,那身体里流淌着的都是低等的血——似乎察觉到了茶摊老板略带恶意的好奇视线,陆凌霜刚举到嘴边的茶碗放了下来。
他一向不太喜欢在人多的地方逗留太久,这一次也只是因为那个人……丢下几枚铜钱,他抓起桌上的长刀,翻身上马往钱建叶的御史大夫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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