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颇!”
这震撼远比所谓的阴气阳气或是腿根传来的痛苦更加催动人心。我的感官渐渐地清明,首先感受到的,便是两颊之处,泪水划过的温热。廉颇,廉颇,廉颇。我的双臂突然有了力气,挣开搀扶我的东山老师与王晨,猛地向前探出,猿猴般撑着我的身子向前挪动。
“你疯了吗?”东山老师站稳,一手扼住我的右肩,卸掉我残存的力量,“我们把你抬过去吧。”他同样是一名魂主,或许他以为他能了解我的心情,他以为当下我正式一名即将失去爱将的主公么?虽然是怜悯,我也一样不能受用——廉颇至于我,更胜亲人,在我心里他早就替代了那个已经化入历史的渺茫的影子——廉颇就是我的爷!
李陵扶起廉颇,略显急迫地向我们招招手。王会长想是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多废话,立揽起我的腰,一颠一颠将我挟至垂暮的将军面前。
“廉颇。”我呼唤道,“醒过来吧。”然而这声音就如石入平沙,甚至不曾扩散开什么涟漪。他还是闭着眼,神情同夏日树荫下乘凉打盹的老者没有什么不同。他的胸膛上,肋侧上,腹腰连至腿根的地方都存在着贯穿或割裂的伤口,魂血的流动已经很慢,预示着他的第二次生命即将流尽,不多久他就会同乌黑的魂血一样,化为黑烟,随后消去不见。
我懊恼地摇头,仅仅是为着自己的迷茫,衍生出如此事端,我怎么配做一名主公。我乞者似的目光被王晨的话语斩断:“即使还有阳气阴气也救不了廉颇了。他受的伤太重了,我们来不及······”
“求求你,还有什么方法,一切方法!廉颇回到将军府的话·····对,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借助我的血脉······”
“一派胡言,你自己也在生死的边缘!”东山老师用力地攥住了我的手,“你不能分摊这份伤害了。”
闻言即笑,我说:“替臣下分摊伤害,古来的君主是做不到;而替爷爷承受伤痛又如何?”
我说:“我今天有资格同他死。”
我说:“廉颇为我做到这种地步,我能为此做到这种地步,那么无论命运做到何种地步,我们受着就是了。”
我说:“更何况你们无法阻拦我。”
将军府,将军路,我为廉颇开。
紫黑色的阴气于我躯体上各处洞府迸发,升腾而出。这份信念化作那道虚空而非虚无的门,飘浮于我的背后,以飘渺构筑着厚重。“廉将军回府!”我大吼着,催动阴气流转,令那门户迅速打开,其中形成一股定向的吸力,一下子攫住日暮的将军,“啊——来——”廉颇和他的刀再一次回到了府中,伴他而来的还有那巨大的痛苦与真实的损伤。我不会在相同的部位呈现出类似的伤口,但我的身体承受着同等的损伤。我立刻就感受到全身的血管都接近爆裂,血液似乎已经在某些脏器流出,使我无法呼吸,无法动作,无法思考。我能够看见我体内燃烧着一团金色的火焰,微茫,孱弱,美丽。我守着它,它便支撑着我。“啊呜······咳······”我拢住双唇,却不能阻止嘴角继续流出未吐尽的血液,“都能活······”一语一笑,干脆就吐个痛快。绝品家丁
孩子很多,有的就哭了,春姑娘也哭了,最后我冬爷爷也哭了,一场游戏不欢而散。
“像去年的冬天就特别冷,特别长。
“春天不远了,但是她没来。
“我冬爷爷也哭了。”
黑夜,白昼,梦境与现实,真实与虚无,突然的一个交替,倏然地轮回,骤然地醒来。
“郭迁,说什么傻话呢。”瞳孔适应了日间的白光后,我循着声音看去,一旁的病床上坐着病号服的范老师,端着个柱形杯子,正享受着某种饮料。
“做梦了我。”我说,“我现在可能明白了些东西。”
“不是你现在可能明白了些什么东西,郭迁,你要相信每一次跌倒都是为了让你靠近地面,熟悉自己的根本,看看自己的脚印。”范老师的身体早就痊愈了,但是他为了陪伴我,多申请了半个月的修养期,“你第一回醒来,我就看出你的眼神儿变了,不能说变的澄澈,但总比之前要清明了许多。”
“谢谢。”
此后我二人又迎来了多半日的沉默,除去互相打趣吐槽一下各自的饭菜,并无更多的交流。
那个梦境,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段回忆,我哪里没有读懂过?
当我说“春天不远了,但是她没来”让许多孩子害怕而哭泣,让许多老师因为过去的经历而哭泣,让我因为伤害了别人而哭泣的时候,春姑娘留着泪说:“她虽然没来,可是她不远了,她一会儿就来。”
就是在那个时候起,我接受了冬爷爷永远无法彻底地取胜,春姑娘早晚能赢这一理论或事实。
“主上。”
“廉颇?”
世界重归意义。
人生再次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