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无凭无据指责李彤和张守义两个入室杀人全家,对严锋这种官场老狐狸来说,并非毫无风险。就因为丢了面子,便主动去跟英国公府和临淮侯府结成死仇,显然既不符合严锋担又不符合官场逻辑。
“哪个吴举人?可是苏州府举人吴四维?”正百思不解间,却忽然听见李彤低声询问。
“果然是你!”李慎的心脏,顿时又跳到了嗓子眼儿,所有理智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惨白着脸,再度一把拉住自家儿子的胳膊,“快走,快走,趁着水师的船没人检查,去京师。不,老祖宗那边肯定不会为你出头,你走,出了南直隶后,能走多远走多远。”
“吴四维不是我杀的!”李彤双脚发力,再度如生了根般,任自家父亲怎么拉扯,都纹丝不动。“我跟他最近的确起过冲突,但当时吃亏的是他,我犯不着去报复。”
“不是你,那你怎么知道他叫吴四维?”李慎哪里肯听,红着眼睛,大声祈求,“小祖宗,算我求你了。这件事,我即便拼了老命,也护不住你。你赶紧走,趁着官差还没拿到真凭实据,哪怕是出海去那个什么牙,这辈子都不再回不来,也比被砍了脑袋好!”
想到儿子这一走,父子两个,这辈子都无法再见,他就再也忍不住心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了满脸。
李彤见了,顿时心中也是酸得好生难受,跪下去,单手抱住自家父亲的大腿,哽咽着道:“爹,此事真的不是我做的,也不可能是守义。爹,你即便不相信我说的话,至少,也让我逃跑之前,让我把话说个明白!”
“你,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那姓严的,姓严的连你跟吴四维结仇的缘由,都列给了应天府!”李慎又是心疼,又是难过,流着泪连连跺脚,“我知道,这事你不会是主谋。肯定是那张守义做的。可,可这种案子,主谋和从犯,处置是一样的啊!”
“我没做,守义也不是主谋!这件事,跟我们两个毫无瓜葛!”李彤无奈,只好仰起头,大声重申,“是我做的,我承认,不是我做的,我宁愿去打官司,就不信,应天府上前全是糊涂虫。这话您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我不会跑。否则,明明不是我做的,最后也成了我做的了!正合了别人的意!”
最后两句话,算是说到关键处。登时,就叫挂名百户李慎,又恢复了几分清醒。“那,那你怎么知道被杀的人叫吴四维?还有,你跟他起了什么冲突?可是你和张维善替同学出头,遭到了他的拦阻?”
“原来刚才我的话,您根本没往耳朵里听!”李彤又是委屈,又是恼火,擦了把眼泪,大声抱怨,“这样,您把别人跟您说的事情,仔细梳理一遍。我这边,也把我最近几天经历的事情,跟您说一遍。咱们爷俩现在到屋里头,当面核对。然后,您再判断,到底是不是我撒谎!反正水师的船,最早也得明天清晨才能起锚。我入夜后再走,反倒少几双眼睛看见!”
这,倒是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尤其是最后那句,夜里走不会被人发现,非常符合李慎的经验和常识。于是乎,做父亲的犹豫了一下,终于轻轻点头,“也好,就依你。无论如何,为父都应该相信你,而不是相信别人!”
“放心,我不会骗您!”李彤一边起身,一边大声保证。然后搀扶起已经双脚发软的父亲,缓缓走向正堂。
此刻距离天黑还早,父子俩时间充裕。他先找了张椅子,将父亲硬按着坐下,然后又吩咐小厮去泡了一壶新茶。最后,才一边喝,一边从江南比武时忽然遇刺开始,把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缓缓向父亲汇报。
那挂名百户原本认定了自家儿子与吴四维被杀事情有牵连,然而,将李彤的陈述,与先前从王全有嘴里套来的消息悄悄逐一核对,他却发现,御史严锋的指控,根本站不住脚。
特别是吴四维被杀一案,当晚自家儿子和张守义两个,差点就死在一群黑衣刺客手里。能侥幸击败刺客,逃回家中,已经是非常不易。既没有去杀吴四维全家的力气,也没有作案的时间。
“奶奶的,应天府这群混蛋王八蛋。吴举人一家的命是命,你和守义的命就不是命了?他们放着凶手不去抓,为何却要听信姓严的一面之词?!”想到自家儿子差点被刺客割了脑袋,他禁不住脊背阵阵发凉,手拍桌案,破口大骂。“不行,这事儿不能任由他们折腾。老子去找张守义的父亲,然后拉着他一起去应天府。问问这南京城,到底是大明的留都,还是早已变成了贼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