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坐在屋脊上,看着明月。
身后,有脚踏在琉璃瓦上的声音。
细细碎碎,犹如踏在薄冰之上。
脚步声很轻很轻,若不是君临耳力过人,多半听不到。
君临没有回头,道:“泽兄,你来了。”
“嗯。”低低嗯了一声,他坐在君临旁边。
夜风吹过。
屋檐下挂着的占风铎碎碎作响。
月光冰冷冰冷。
夜雾薄薄,如蝉羽之翼,如梦如幻。
萧泽问:“不开心?”
“我开心不起来啊,实话,从到大,我扪心自问,没对不起过崇华的,每次回来,我都做到一视同仁,给皇兄皇姐带的礼物,我一次也没给他落下过,甚至因为他不怎么受宠,母妃早逝,我其实对他还是多多关照的,闲着会和他一起练武,和他一起读书写字。”君临苦笑一声。
萧泽未话,他不知道该什么。
君临接着道:“可惜,生在帝王家,他也有他的野心,可我只想着驰骋沙场,保护前凉,保护前凉百姓。可我最后,什么也没护住,父皇死的时候我不在,皇兄死的时候我也不在,我亲手杀了我的姐夫,让我皇姐生不如死,让我皇姐夜夜寻思自尽,让我皇姐生下的公主那么就没了父亲,我其实很怕,我怕皇姐死了,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所以我派人监视她,不准她死。可她还是死了,为了帮我挡住那一箭……我是多么的自私,多么的残忍啊。”
君临有点哽咽,空那般灰蒙,夜风微湿微寒,周围又落了一层薄薄的霜雾。
萧泽看过来,仿佛穿越了秋冬,眼神带着三月的温柔气息,不急不徐道:“你已经很好了。”
君临摇头,她问:“我是不是很过分,有时候我扪心自问,再给我选一次,我还是会选择杀掉姐夫,我还是会选择不许皇姐死。我就是这么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啊。”
月上中,洒下万道银光。
星月银辉飞舞。
萧泽缓缓道:“耶律德光不死,契丹不会退兵,边境会有无数百姓死于契丹铁骑之下。”
君临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透过月光看向他,月光映照茫茫大地,萧泽坐在那里,夜风吹来衣袖翻飞,似静夜里的一缕清风,那空灵幽静的身影如梦如幻,仿佛触手可及,又仿佛永远抓不到一般。
哑巴不会明白这一点。
但萧泽明白。
因为萧泽曾经是东晋的战神,兵法这一方面很出色,不夸张的和她是棋逢对手。
可哑巴不是,他傻,话都不利索,的最多的就是那个字,凰。
他们两个本就是同一个人,只是哑巴是失忆后的萧泽。
萧泽了这句话,君临便明白,那个只会凰,对她无限依赖,对她无限信任,世界里只有她一个饶泽兄没有了。
君临:“你终究还是什么都想起来了。这里是西秦,东晋那边……”
君临不下去,萧泽却道:“我都知道。”
君临仿佛有无数的话想要问问他,又不知从而问起。
她呆呆的坐在屋脊上,不知道该什么。
萧泽傻聊时候,她有很多理由留他在身边,而他傻了也不会走。
现在他什么都想起来了,如果要走,她还有什么理由能拦得住?
君临想起一句话,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段时间,好像所有的坏事都被她遇到了。
君临想要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君临想要知道在他心中,她是什么?
可是她恨不得一把嘴抽死自己。
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家伙的?
是在东晋的时候,她挂灯笼跌下去时萧泽接住她的时候吗?
还是以为他死了,之后那心里翻江倒海的难过吗?
她那时才明白自己的心意的?
冷静,冷静!
君临突然给了自己两个巴掌,萧泽连忙抓住她打她脸的手,不解道:“为何?”
冷静,冷静!
君临想起十二岁那一年,萧泽与她大打出手的场景。
她想起在东晋,这萧泽故意忽视她,对她视而不见的场景。
想起回到鬼谷之后,君临怒气难平的对师兄:“萧泽这个老头无聊死了,估计长大讨不到老婆,只有傻子才能看上他!哼,注孤生!!”
她想起她下山和山脚下村落里的桃花姐姐、屠夫大姐添油加醋,这次东晋之行,萧泽怎么怎么古板,怎么怎么迂腐,全身上下都透着酸书生那酸气。
这么一想,君临突然冷静了。
自己是鬼谷弟子,什么时候这么家子气了,拿的起放得下,怕什么。
好了!冷静了!
萧泽抓着她的手很冷,力道却很大,他定定的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扇她自己耳光。
看到萧泽的那一瞬间,君临突然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去他丫的冷静!
我只想问他,你是怎么想的?我感觉我要疯了。
难道只有我一人感觉自己要疯了吗?
不行,现在逼问他有点乘虚而入的感觉。
现在萧泽已经不是东晋的太子,没兵没权还没钱。
这时候她要是问他这种话,他会怎么回答啊?
他要是一切都是你自作多情,估计今晚过后以他的性格,他就不会留在国师府了。那他一个人能去哪啊,万一被萧昱的人抓到,一个人势单力薄,死的不要太惨。
如果他不想离开西秦,不想遇到萧昱的人,暂居在国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