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父亲孟琳,玉姝竟不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只能确定自己心情很淡定,安静地站在门边看着父亲走近,并不像儿时那般心情雀跃,欢喜地迎上去娇声喊爹爹。
孟琳头戴文士帽,骑马从郊外急赶回来的,为防夜深露重,披了个月白色锦缎披风,行动间愈显出他身材修长秀逸,一副行色匆匆模样,都未及更衣,应该也没有去往寿安堂,先先奔静玉轩来了。
渐走渐近,玉姝能清晰瞧见父亲清俊的脸上一抹焦急之色,她轻轻抿了抿嘴唇,心底冷意更重:母亲关进祠堂他不看一眼,母亲奄奄一息快死了他也不来见最后一面,却有闲情逸致外出访友吟诗作词,如今人不见了,他反倒着急上火起来!
再想到白天在怡心院,孟老太太和蒋氏对母亲柳氏所说的字字句句,都是要把柳氏往死路上赶,末了还想她留下钱财,而孟老太爷因柳氏的离府大发脾气,口口声声都是要断掉柳氏活路……非得柳氏乖乖死去,这些人才能安心顺意吗?
孟府其他人有这种心思已足够可怕,身为丈夫的孟琳也如此,真是qín_shòu,猪狗不如!
心思百转只在瞬息间,又意识到前世的悲惨实则在于这位父亲,自己那么地信任他敬爱他,母亲亦情愿为他的前程舍去生命,而他却可以在妻女生死关头,毫不犹豫地选择绝情抛弃!
玉姝蓦然情绪激愤,眼前腾起一层热热的白雾,遮住了视线。
“玉儿!”
孟琳步上台阶走到门口,见女儿小脸雪白,神情间竟有着不符合其年纪的苍凉悲愤,平日如鹿儿般纯净无邪的眸子里含着两汪泪水,小模样瞧上去十分地柔弱可怜,孟琳惯见女儿依赖自己,认为是女儿太想念父亲了,忽然看到自己便忍不住撒娇哭泣,他微笑着伸手摸摸玉姝头发,怜惜而宠溺地安抚:
“玉儿不哭,爹爹回来了啊,有什么为难事、什么委屈,只管跟爹爹说,爹爹给你做主!”
玉姝已不是真正的十三岁女孩儿,被他摸头,身子僵了一下,却还记得腹诽:不要对我用这种哄小孩儿的把戏,再也不能相信你了!
她刚洗完澡只穿着家居服,没拿帕子,便直接抬起衣袖擦掉眼泪,退后两步避开头顶那只手掌,低首敛眉对着孟琳行了个福礼,淡淡说道:
“都怪家里事情太多,害得父亲不能尽兴游玩,连夜从城外赶回来,您辛苦了!”
孟琳一顿,竟不记得把手收回来,只觉得玉姝这句话怎么听着十分刺耳,他挺秀的眉毛蹙起,有些狐疑地重新打量一下玉姝,语气缓慢清冷:“谁告诉你,爹爹是去城外游玩了?”
他很了解自己的长女,教养错不了的,性情温顺纯良,非常敬重长辈,没有半点心机,从不会说这种藏带其它含意的话语,那么现在是怎么回事?
玉姝抬起头看着他,一双眼眸依然如平时那般清澈纯净:“是大伯母呀,大伯母走到我娘病榻前亲口告诉她的,我当时就在旁边!”
孟琳心一沉:“你大伯母怎么说的?”
“大伯母说:三弟妹啊,趁着最后一口气儿,你有什么遗言都只管告诉我,外面人欠你的债、藏着的财物也都要说出来,四姑娘你也见着了,三老爷么就不必了,我们三老爷恰逢沐休,起了诗情雅兴,就带着杜表妹和几位姑娘一同出城游玩赏景、并访友赴诗会去了,可没闲空来见你!
我娘原本已经奄奄一息,都以为她要死了,她只期望能再见父亲最后一面,听到大伯母这番话之后,我娘忽然很生气,一生气竟仿佛好起来不死了!最后她还得到祖母准允,出府去为大姑母讨寻药方子,可惜一去不回头,我想娘亲也见不着!”
玉姝说着说着又难过起来,抬袖按了按眼睛,心想几个丫头在干什么?竟然没人给她递个丝帕。
屋里丫头们也在嘀嘀咕咕还暗暗着急:怎么姑娘一直拦在门口?请三老爷进屋坐下奉茶,再慢慢谈啊,把所有委屈和请求统统告诉三老爷不就好了吗?
玉姝若是知道她们的想法,会直接摇头:没有用的,父亲的冷漠绝情早领教过,没必要多废话,与他之间只需把该说的说完了就行。
况且人家也未必愿意多坐会喝杯茶,他还得去见老太爷和老太太呢,先到静玉轩,自然有他的用意。
孟琳听了玉姝的话,表面上保持着平静,内心却如同烧开了一锅沸水,对大嫂蒋氏的所有敬重就像那热腾腾的蒸汽,瞬间飞散了!
“玉儿,有些女人天生就是长舌妇,就爱乱编排,离她们远点,那些话也不必相信。近来家里事多,你娘又生病了,爹爹哪有心情外出游玩赏景?实因有急事才出城去,总之大人之间的事情,你以后长大了自会明白,等爹爹有空再跟你细说,你只要相信爹爹就好,知道吗?”
玉姝唇角抽抽,还是把她当小孩子哄啊,但也没必要戳穿他,便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孟琳又道:“前两天你犯春困奢睡,爹爹专程问过太医,太医说这不算什么病,通常会自己好起来的不必焦急,无须喝苦汤药,现今果真好了。至于你娘的病,爹爹原是想忙过这两日便请太医来开个方子,不想她出府竟没回来,也不知去了哪里?你今天既见着娘亲,她应是对你说了什么?可留下她暂去的地址?玉儿快告诉爹爹,明儿爹爹带你一起去接娘亲回家!”
玉姝摇了摇头:“我若知道娘亲在哪里,方才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