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马拉着一辆适合赶集的车,携风沐阳的往南走,驾车的正是荷孟东,而柴小棠和王禹正扶着轼木,坐在摇摇晃晃的车上。
车和马是离开沈城的时候,莱军为了方便三人赶路而赠予的。
七天前,他们在绥东进行了补给,赶了这么些天,预计在今日正午前就能抵达秀腾了,而秀腾是晋国最南方的大城,距离龙湫关的北关也就是十四里路。
柴小棠抱着两杆枪睡得正酣,一副“武器在手,不管到哪里她都很安心”的样子。
王禹想到龙湫关,就想到了南师彩,不知道自那天与她分别后,她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导致自己跑来晋国的始作俑者现在如何……
“认识的人多了,就是麻烦,担心来担心去的。”
王禹一边抱怨,一边从行李中拿出了一支五孔口笛,这种短短的竹乐器连他也吹的不是很好,但没办法,沈城买不到别的乐器,王禹也没耐心自己做一支笛子,只好用这口笛来舒舒心了。
王禹将嘴唇对准吹口,缓缓收紧唇肌,从口中流出的气开始变细小而迅疾,腹部也随之缩紧,各手指到位后,王禹开始了久违的吹奏。
上次这么惬意的吹,还是去年孟春的时候了,如今想来,竟恍如隔世。
而王禹吹的曲目,也正是《孟春》。
从口笛的竹制身躯中喷发出的乐章如鸟鸣般尖细。
驾车的荷孟东也聆听了起来,他初听《孟春》觉得不是那么悦耳,但越是听下去,越觉得暖意在缓缓萌生。
就好像人处于春季的首月,尽管耳边仍是料峭之意,但仍不由自主的在一年之始憧憬着远方春日中的莺歌燕语。
一曲吹完,荷孟东还意犹未尽,握缰绳的手都恢复了力道,体内的元池三部更是春色满园。
王禹自豪的放下口笛,故作谦逊的说:“嗨呀……水平退步了好多。”
荷孟东附和道:“哪里、哪里,休得过谦啊,治水真乃音律大家。”
正想着再吹些什么的时候,王禹的目光落在密须之鼓上,不禁笑了笑,他真是期待到时候拿这玩意儿对付仇人的效果。
郭添的记忆已经被王禹吃透了,他从中知道了密须之鼓的底细。三从四德好难
就这么大打出手,铺子肯定会弄得一团糟,昨天刚进的齐国锦缎要是被弄坏了可就糟糕了,因此,他体内的热血冷却了下来。
他打算息事宁人,于是开口表达了他想破财消灾的意愿,那五个人之中为首的家伙只是一脸狠辣的说了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们可是柴家的狗,你得用半条命来陪。”
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扣动了弩机,康应元浑身一寒,本能的向后一退,一支弩箭低低的射来,直接弄伤了他的胯下。
剧痛传遍他身体的瞬间,他就明白了自己已是退无可退,只能回到“拼死一搏”的老路上来。
他像被弄疼的野兽一样怪吼一声,头脑与胸腹一阵激昂,或许就是那一瞬间,体内的元池就已经开始觉醒了。
他朝冲进店里的暴徒挥动了右拳,左手顺势抄起了桌案上的剪刀。
这天早上的过程与结局,被瑞留的官府浓缩为一个干瘪的记录:外城东市有一康记裁缝铺,其铺主名唤康应元,天爵九年,其与柴氏仆从因私怨而斗殴,柴氏仆从先以弩箭伤其一睾,铺主大怒,先挥拳毙倒一人,而后持剪刀与四人混战,康应元虽身躯连中数刃,仍搏击不止,竟仅凭一剪连杀四人,而后负伤逃遁,不知所踪,柴氏高价悬赏之。
不过一个早晨,康应元就失去了亲手创立的铺子,在命运的胁从下,走入了另一条怪异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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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摇晃中,王禹睁开了眼,他被荷孟东从梦中摇醒了。
王禹睡眼惺忪的问道:“怎么了?”
荷孟东指了指远处的城墙,以及附近如小树林般密密麻麻的墓碑,赶紧说道:“秀腾,差不多快到了。”
无数墓碑映入眼帘,如同一根根巨大的钉子般插在地上,这些墓碑打散了王禹的迷糊,直接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此时,柴小棠也醒了过来,晃着脑袋直起身子,眼睛随后也呆住了。
碧空之下,这些不新不旧的墓碑,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插在城外的郊野,给柴小棠与王禹的内心以巨大的回响。
王禹喃喃道:“这、这难道是……”
荷孟东不去看墓碑,他看向万里的晴空,怆然道:“没错,正是四年前的天岐大地震所造成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