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声流转,化为千风,自有形与无形中向杜兰真卷来。
在众目睽睽里,杜兰真轻轻笑了一声。
由于她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因此这一声轻笑并不显得突兀,反而像是吹开了波澜,给人以豁然开朗、怡然快悦之感。
她随手将太虚乾元刀朝严青衣一抛,姿态之潇洒,仿佛扔出去的不是自己的刀,而是玄阴雷珠那样直接会炸开的消耗品。
她的时机掐得太准,正值严青衣力将生未生之时将刀抛出,太虚乾元刀在空中轻轻一旋,恰恰架住严青衣的云烟尺。由神识掌控刀,虽不似紧握手中那样灵力运转自如,但杜兰真的灵力运转速度本就比常人快得多,太虚乾元刀与云烟尺相撞时,竟又平添了三分力量!
刀一脱手,杜兰真便敛眉垂眸,双手在身前一拉,竟似在身前拨起了弦一般,自指尖发出清响来,声线泠泠,如林籁泉韵,悦耳至极。她手下漾起波纹,仿佛指尖搅动了春池,一圈圈散开,迎上那长啸,与后者一同在渺渺间散去了。
如果仅仅是到此为止,那众人还不至于太过惊讶——
杜兰真反手又是一拨,一道甜如浸蜜、清如碎玉的乐声便自她指间悠然而出,这声音太甘甜、太悠远、太动人,让人几乎忘却思考,忍不住将全部心神寄托在这乐声里,忘记一切……
“弹指悲欢?”谭苑真君轻咦了一声,“杜兰真竟然还会这门道术?”
“这是你们极尘宗的道术?”韩素莲挑眉问道。她还很年轻,对于其他宗门的道术并不全知道,例如杜兰真现在这门偏门的音律道术她就完全没听说过。
“是的。”谭苑点点头,“不过……似乎又有点不一样,弹指悲欢只动人心绪,并不惑人心智,可能是她学了这门道术后,自己又加了什么吧?”
“我记得卞玉道友好像就精擅这门道术?”张惟然插话道。
“是的,卞玉师姐凝婴以前一直用这门道术,凝婴后才慢慢用得少了。”这不是什么秘密,谭苑真君虽然凝婴不过二十来年,却也听说过。
“戡梧界通音律之术的修士本就不多,这一下子出了两个,居然还对上了。”韩素莲觉得有趣。
“他们俩隐藏得还挺深,之前比赛里哪怕受伤都没拿出来过,底牌还真的留到了最后。”
“之前也未必适合。”唐玉先摇摇头,“严青衣这是在想办法打破僵局呢。之前几场他可没遇到过这种水涨船高的局面,不需要想别的办法破局。”
随着清音响过,一切仿佛云收雨霁、乍现晴光,春光暗度黄金柳,雪意冲开了白玉梅。
严青衣的神情极其短暂地触动了一下,然后很快化为坚冰。山泉清溪向他涌来,似乎要将他卷入一场无边的美梦,再不复醒。
如果是寻常修士,一定会以为这是杜兰真利用音韵制造出来的幻象,但严青衣也通音律之术,非常清楚这并非如此。
那是琴韵。
即使是严青衣这样的人,此时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杜兰真怎么什么都会?心剑可以胜过剑修霍钟毓,阵道可以和阵修韦嘉言侃侃而谈,法术更是她的专擅,现在他施展音律之术,她竟然还能接下?
不仅能接下,她竟然在此道上造诣匪浅,竟已隐隐修出琴韵了?
要知道,琴韵对于音修来说,正如剑意之于剑修,一旦琴韵生成,便真正算是合格的音修了。
人的精力理应是有限的,杜兰真在剑道、法术、阵道上已有如此造诣,她凭什么还对音律之术这么精擅啊?
与此同时——
“她什么时候会的音律之术?我怎么没见过?”
“杜兰真又是什么时候去学了音律之术?”
沈淮烟和卫衔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完又互相看看,露出迷惘的神色来。
他们俩其实并不怎么熟,但都是杜兰真的好朋友,又都是天元十六子,看她比赛的时候聚在一起一起指指点点,总比面无表情地听没和杜兰真打过交道的人指点江山要好。
“你也没见她用过音律之术?”卫衔眉头一皱,觉得这事并不简单,“难道她这是专门藏了一手?”
就好比小时候杜兰真和他关系特别好,却总是偷偷摸摸学一两手别的,斗法的时候,总能忽然冒出点东西让他措手不及——当然,卫衔也差不多就是了。
“她也太谨慎了,得打她,居然连我们都不告诉。”沈淮烟郑重其事地说道。
“她要是赢了就打她,输了就算了,给她一点面子,嘲笑她就够了。”卫衔点点头。
台上,严青衣再次扬首长啸。
这一次,他的声音悠远如远山呼喊、嘹亮如空谷鹰啼,几乎是从天边呼啸而来。
在他的身前,杜兰真隐隐约约看见一只雄鹰展翅而飞,朝她扑来。
鹰击长空与鸣泉清溪交融,时而泉涸溪断,时而翼折鹰坠,在外人眼里,两人之间竟隐约有波光粼粼之感,在日光照耀下,竟有种虹光涌动、雪霁云开之美。
在两人身边,剑光、流光、雷光仍璀璨互耀,盘旋而飞,时不时从东头直飞到西头。
杜兰真敛眸垂首,指间不断拨过,她的手很好看,飞快地拨动时仿佛白玉跳珠,与那清音妙曲相映成趣。而她的神情又似乎平静无比、毫不为两人之间焦灼的战况而担忧。
然而,她心里却有惊涛骇浪。
她原以为严青衣只是专精雷法,即使另有底牌,也绝想不到他的底牌会是音律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