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泫一席“君子四为”,引得了掌声雷动、赞叹连连,是太学多年未有的盛况。
姜泫回到坛下,又听了一些学子辩论,到了午时难免有些饿了,这才起身离开。带着史阿和荆纬离开杏坛后,除了陈琳和董昭、董访兄弟跟来之外,又有一众士子尾随而来,有河东卫觊(字伯儒)、卫宁(字仲道)兄弟,有颍川胡昭(字孔明),有陈留阮瑀(字元瑜)。
互相引荐结识一番后,姜泫有意结交,便邀几位一同宴饮,七人自无不许。众人出了太学,纵马驱车,放荡得意,绕着城墙到了上东门外。在护城河边,里马市不远,众人寻了一家酒肆,名为“清阁”,人流不多,但因为门内左近住的都是达官显贵,所以环境也置办得清新雅致。众人携手,便于酒肆内的露台之上置宴欢饮。
这次聚会都是士人,与之前宴请丁晓、刘备不同,倒与宴请袁绍、曹操那回相似,很讲究礼法,而聚会的座次亦礼之一也,虽然都是平辈相交,又都是白身,仍不可混乱。
陈琳扯着姜泫要坐西边上首,姜泫赶紧摆手:“吾有何能,而敢居上?还请伯霈上座。”
不光陈琳想让,董昭也过来相请,说道:“伯霈高才,今为昭一语之师,当坐上首。”然后胡昭和董访也在跟着起哄。
姜泫继续推辞,指了指陈琳,说道:“论年齿,吾为幼,当以孔璋为尊。”董昭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坐这个位置了,那就只有让年纪最大的陈琳坐西向东了。
几番推辞谦让,大家又是以平辈论交,最终决定自西北乾位逆时针按齿序圈坐,先把桌案挪成八卦之形,然后依次是陈琳、卫觊、董昭、胡昭、阮瑀、董访、姜泫、卫宁逐一落座,史阿和荆纬在姜泫身后侍坐。
众人落座后,寒暄几许,闲聊几句,就有酒保把酒食都端了上来。
陈琳气盛,方才辩难逊于董昭,便想着把这个场子找回来,仗着自己文采出众,便说道:“秋高气爽,诸君共聚,当此盛会,安得无诗?”
姜泫看了一眼陈琳,又看了一眼董昭,寻思陈琳文章通达、擅诗长赋,这是想露一露才学、找回面子了,他不清楚董昭文采如何,但想来应该不及陈琳,怕董昭失了面子,便想了个有趣又不失和气的方法,说道:“某正有此意。即可击鼓传觞,作诗助兴也。”
一听击鼓传觞,众人大感兴趣。所谓击鼓传觞,是这年月所流行的酒令的一种,就是斟满一觞酒,按顺序传递下去,一人背对着众人击鼓,鼓声若停,酒觞落在谁手里,谁就必须饮尽,然后赋诗。若是其中有谁洒了酒,即为乱令,也必须饮酒、赋诗。此时各人正好圈坐,座位相距不远,略伸伸手,也就能传觞了。
荆纬在后边一听,说道:“子泰啊,如此甚是有趣!”
史阿晓得这个规矩,又见荆纬跃跃欲试的样子,便一欠身,说道:“阿愿为诸君弹剑,还请易之击鼓。”
卫觊和卫宁相貌清秀且极其相似,但卫觊长了乱蓬蓬一撮大胡子,有几分粗狂之气。他诗词歌赋并非长处,突然一想到自己诗赋不行,但是喝酒在行啊。便说道:“如伯霈所言,子泰乃雒阳豪侠,易之亦东夏豪客,皆得一‘豪’字,为我等弹剑击鼓,我等不可辜负,正可放量。愚意,我等不必传觞,而轮番自斟自饮,饮酒必尽,不能尽者,与乱令同!”卫觊这是想赶快把大家伙都灌醉,然后让这个游戏快点结束。
姜泫一想如此甚好,这样的话也省的传觞了,不必鼓声停才饮酒,上一个人饮尽,下一个人直接自斟自饮。若是鼓声停了,那人除了饮酒,再赋诗一首,如此更为尽兴。
年纪最小的卫宁才十五,坐在姜泫右手边,便说道:“行令或从主,或从客。不如我等自末位起,便由宁始,诸君意下如何?”
这边刚说完,酒保便送进来了行酒令的花鼓。荆纬接过花鼓,扭过身子,鼓声就响了起来。将将要轮完一圈,鼓声骤然停止,胡昭刚喝完,董昭才刚刚举起羽觞,众人皆道:“公仁乱令!”
董昭无奈,只好斟满了酒,再一饮而尽,然后朝众人罗圈作个揖,看了看渐渐西沉的斜阳,随着“呛啷”一声,史阿剑响,这才曼声吟道:“习习初秋日,夕阳耀秋辉。把酒同游戏,露台鸿雁归。”
众人听闻,尽皆鼓掌赞叹不已。这是一首应景诗,没什么深刻的寓意,不过也不失优美自然。
第二轮,鼓声又响,从董昭开始,被点到的是卫觊,同样先是自斟自饮,待史阿剑声响起,还是一首秋诗:“金风扇素节,玉露凝成霜。登高去来雁,惆怅客心伤。”
这首诗写的是秋愁,不甚欢喜,但好歹是卫觊从一开始就打了腹稿憋出来的,众人依然击掌赞叹。
第三轮,卫觊有意让陈琳显示才学,故意停了久一些,等到鼓声停了,才将酒一饮而尽。陈琳提着酒壶刚准备斟酒,一见点到了自己,也不推脱,自斟自饮而尽,吟道:“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万岁更相送,贤圣莫能度。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命途多舛,及时尽欢。众人面面相觑,这诗好虽好,但意境多少有些落魄惆怅,对未来的悲观与不确定,对当下纵情欢歌的吝啬。陈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