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觉得自己真是老了,开始自负,开始小瞧李唐宗室中的少年郎君,竟以为普王徒有投机之意,万没想到他出手如此狠辣。
“李节度,倘若方才刘德信不是以粮草相胁,本王还不至于真的要杀他。粮饷素来是行军接仗的命门,泾师兵变也好,奉天受困也好,目下这纷纷乱相,不都是因军饷而起。想来他如此忤逆不道,咱们在军中行刑,也不算擅杀。只是……”
李谊盯着李晟:“只是没想到李节度料理起来,比本王还干净,圣上果然没有看错,合川郡王真是心明如镜、行事果决之将才。”
李晟作出无奈的神色:“不杀了这些牙将,他们回营编排煽动一番,德信之死,恐世人以为冤。万一圣上听了谗言,贬老夫的职事小,只怕普王的义行也蒙尘。”
普王暗暗冷笑。他今日此番作为确是临时起意,但非常决绝。他反省自己离开奉天是着急棋加臭棋,就如长安市井中乱了方寸、试图赢个大注的赌徒。但那李晟显然并非不长心眼的粗蛮武人,昨日深谈就不接自己半句茬。对李晟这样心机深重的老将,只能徐徐图之,借机笼络。
德宗平素总对太子和普王抱怨尚可孤和刘德信难管束,真有几分鱼朝恩的恶劣之相。普王知道,德宗一直来尤其厌恶内侍掌权,连带着对所有与内侍阉宦相关的人或事,都不是那么有好气。因此他对刘德信出刀之际毫不犹豫,是早已想过,送李晟这份大礼,自己不会受责于天子。
一不做二不休,普王对李晟道:“李节度既然如此为本王着相,那么,本王虽年轻,也说句助节度更上层楼的话,那刘德信的神策军、和东渭桥的粮仓,自今日起,不是节下的,还能是谁的?”
李晟故作踟蹰:“这……老夫如何能让刘德信所部的士卒甘愿合营?”
“自然是本王陪你去营前宣慰。”
接着,普王才详细分析了李怀光逼得朱泚匆忙回撤、奉天之围旦夕得解的局势,又把神策军按兵京畿、伺机收复长安的建议,向李晟道出个中厉害。
俩人不到半日功夫,就因擅杀刘德信之举,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又心知肚明各自都有大进账,不由越谈越欢。
却说韦执谊一觉醒来,收拾停当,正准备等着军士来拆帐,一个小卒进来通报:“韦拾遗,节帅有令,继续驻守京畿,伺机攻打西都的春明门。”
韦执谊愕然,又听小卒道:“贼泚败退,奉天无虞,本为天大的喜讯。方才中军大营之中,普王又亲自处置了身犯军法的刘德信等人。节帅今夜设宴军中,请拾遗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