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子,宋若昭就像一条睡在茧中的蚕,在不透风寒的小屋中,静静等待一碗又一碗的药能让自己的体逐渐恢复,获得重生。
她是个懵懂的病人,所有异样或者好转的形,都由生育经验丰富、又几乎能做她祖母的郭媪来帮助判断,传达给外头的那位郑郎中。
渐渐地,若昭虽然不懂医方,亦能从喝进口中的汤药里,感到添加的药材应有变化。
“这位郑先生,还真是颇为用心。”若昭暗道。
偶尔,薛涛会在给若昭喂药时,提一个两个的药材名字,比如川芎、蒲黄、白芍,又或者说些医理在产后用药的特点,比如温里、补血、化瘀。
若昭知她小小年纪,诗家造诣颇深,这几瞧着,于这医方医理之事上,经了那郑郎中的指点,也似乎越来越能说得头头是道,真是个聪慧善学的小娘子。
当初薛涛自荐去韦皋营下安时,阿眉与若昭闲闲谈起这小娘子时,赞赏的是薛涛的机灵敏锐和挣扎求生的天赋。
若昭倒不曾想得这许多,只怜薛涛少年丧母,与自己又何其相似,但愿她少受些风霜,因而对她能在陇州军中帮膳、得一口食,还颇为欣喜。连带着,若昭自然对施以援手的韦皋也高看了几分。
然而,如今听薛涛的言下之意,似对韦节度有所芥蒂。
随着最初几悲痛绝的心绪稍稍平静,某个晌午,之光让这间简陋的柴屋也变得明媚温柔之际,若昭靠在斑驳的土墙上,问薛涛
“那你说,徐四带着刘二郎拨出的几个精壮汉子,已护送李公渡渭河,往梁州去追随圣上。你怎地没有同往?此前郑郎中出面只能护你保住女儿家的贞节,但既然李公来了,你提出脱,那刘二必不会拦你,岂不比随着郑郎中去益州,妥当些?”
薛涛脸色一哂,继而又微微露出怫然,一边蹲在地上收捡大约是外头林中捡来的花瓣,一边淡淡道“夫人说的,自是更好,我竟未曾想到。”
已为****的若昭,于事上,焉能不如薛涛敏感。她探着子,仍是和缓的口气,意思却坦率起来“你可是,和韦节度闹别扭了?”
薛涛拈着桃花瓣的手一颤,干脆起,在若昭榻前跽坐下来,望着这位嘴唇仍是苍白、目光却如长姐般温柔的皇甫夫人,径直道“夫人,若妾有意而郎无,女子便不愿再与那男子相见,可有错?”
若昭一怔,很快莞尔,却不回答,仍看着她。若昭知道,薛涛后面还有话。
果然,薛涛继续道“我幼时,家父宴客,令我以庭中梧桐起诗。我道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此诗传开后,有好事者说与家父,令将来于事上,恐多fēng_liú,却往往被男子所负。”
若昭本还默默,闻得此言,一股义愤陡然涌上,肃然道“世间最是闲舌碎语能伤人,我听着不过寻常上口的一首五绝,好事之徒如何就能以此断得诗者一生命途,太也荒唐!”
她说得真心实意,并不仅仅因为对眼前的女郎分外怜惜,更因想起自己在潞州闺阁之时,因不愿糊里糊涂地从了媒妁之言的姻缘,也常成为周遭蜚语议论的话题。踏天帝尊
“皇甫夫人,诗家中人,最喜唱酬往来,以诗会友增。五绝七绝,五律七律,所用信笺,尺幅无须巨费,狭小更显精致。我想,若能做得好看的芙蓉笺,货于市集商肆,依量取酬,岂非自立之法?”
若昭一听,也来了兴致,又问道“但我瞧你这几捣鼓的,是桃花瓣,纸笺可能吃得住颜色?”
薛涛笑道“这桃花瓣并非用于染色,而是撕成碎片,混合在芙蓉汁中涂刷于纸上,待干透后,纸笺不仅有芙蓉嫣红,更是处处桃花,趣致又可多上几分。”
若昭伸手,将那浅粉清丽、新鲜宜人的桃花拈了几朵,凑到窗栅边,对着透窗而入的阳光细细地看着花瓣上的精巧脉络,心绪也仿佛因了这烂漫花而舒畅不少。
“洪度,”若昭自然而然地叫着薛涛的字,“芙蓉笺固然灿若云霞,着实好看,但诗家圣手多为男子,于这绯色纸笺上提笔落诗,略显柔气,恐叫彼等不喜。不知可有草叶能染出雨过天青、漫漫黄沙、碧波dang)漾、宝剑寒霜等诸般颜色,不妨再去请教请教郑先生。”
薛涛眼中一亮,星芒闪烁。她亦觉得若昭这个建议颇有启发,对自己这番盘算的信心,不也更强了些。
她正在兴头上,出门在廊下捡了一张前几制得、晾晒干透的芙蓉笺。
她瞧着那窄瘦纤巧的纸笺,虽手中无笔,却觉得腹中的诗句已跃然笺上。
前几,薛涛已从若昭口中得知皇甫中丞奉诏前往关塞收领吐蕃军,故而若昭才落了单。奉天保卫战最凶险的那,薛涛见过受箭伤的皇甫珩既盼望妻子出现、又恐她见到伤势骇怕的模样,知他夫妇二人深。
她倚门而立,对若昭道“夫人,小妹想了四句新诗,便是说的你与皇甫中丞。”
“哦?那我真要洗耳恭听。”若昭勉力探了探,温蔼地望着那个在阳光下清丽窈窕的少女影。
薛涛于是娓娓吟道“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更待重逢,同心莲叶间。”
若昭渐渐恢复血气的脸上,更起了一层又感激的颜色。
但旋即,一想到丈夫,若昭的心中隐隐的担忧泛将上来。
皇甫珩出征前,曾明确地提过要她回潞州父亲处,但若昭想着丈夫带兵征战之地,必在京畿,便仍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