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翟文秀念的德宗罪己诏,普王李谊和众将次第起身。李怀光和李晟引翟中使入座后,普王倒也没有累赘的寒暄,开门见山道:
“所以,圣上赦免了田悦等僭称四王的河东四节度,便是那朱泚的弟弟、伪燕王朱滔也给赦免了,独独诏令四方勤王之师讨伐朱泚?”
“回普王,圣意正是如此。”翟文秀恭敬道。
普王道:“中贵人,朔方、神策二师合军后,本王日日身不卸甲,巡营督军,不敢有负圣上重托。军中儿郎们也操练不懈,只待冬雪稍融,便可拔师东进,兵锋直至长安城门。但是,……”
他瞧了瞧李怀光和李晟的脸色,继续道:“但是此番泾师长安兵变之前,朔方和神策两军均已远征河东,闻听社稷蒙尘,又在苦寒之中急行回撤,一路吃了不少苦。如今暂时屯驻在咸阳,也不是什么膏腴之地。若春初要打长安,不知圣上那里,赏格设置、军饷犒劳可安排停当?”
翟文秀一愣。
他平素在御前跟着霍仙鸣,倒也没少见普王。老早,师傅霍仙鸣就隐晦地提示过他,普王在天子心中的份量,与其他诸位亲王不可同日而语。如果说陛下对太子下的诏令、怎样揣度还不一定的话,那么派给普王做的差事,或者体面,或者淬炼,必定不是可有可无之责。
因而,直到来咸阳的路上,翟文秀仍然以为,普王是天子派到朔方军中监视藩镇节帅的至信宗亲。他甚至还盘算着,若那朔方蛮子李怀光不肯在吐蕃国书上盖下帅印,自己是否可以向普王求助。怎地此刻,自己屁股还没坐热,普王先为边军说话,给堂堂天使出了个难题?
翟文秀俯身施礼:“普王如此体恤大唐官健,这真是,两位李帅自圣上处得来的大恩典。不过,老奴就是个跑腿传旨的内侍,此番前来只为圣上委派的一件重要差事,御前的其他情形,老奴实在也无福知晓呐。”
闻及此言,居于首座的李怀光心想:天子跟前,果然一个阉奴都不是等闲之辈,三言两语就绕道了此行真正的目的上。
普王没有接话,李晟瞄了一眼李怀光,见他下巴微微一点,于是和风细雨地向翟文秀道:“中贵人请讲,是何大事。”
翟文秀将前倾的身子挺直,清清嗓子,正色道:“普王殿下,两位李帅,诸位将军,去岁也是这个时候,我大唐与吐蕃在秦州清水会盟,划定东唐西蕃的疆界所在,双方使臣皆着朝服、行大礼,郑重其事。此后整年,吐蕃人果然未再犯唐。前些时日,当初赴清水之盟的吐蕃大相尚结赞,派了使者去到奉天觐见圣上,言及可出兵入唐,助圣上平定贼泚之乱。条件不过是将盟界东移三十里,倒比当年回纥人出兵的胃口,小些。所以……”
“中贵人,”李怀光终于开口,打断了翟文秀,“中贵人真是慷慨,三十里疆土竟如此不当回事。老夫虽然去岁大半年都在河东战场拼命,但唐蕃地界西北线就贴着我朔方镇,这个清水之盟划了多少地出去,老夫还是略知一二。离我朔方丰州不到百里,离泾州、梁州只有五十里,离益州(成都)连五十里都不到。”
翟文秀听得一头雾水。他久居内廷,比不得李怀光、韩游環、姚令言这些藩镇将领熟稔边防地形。
见他脸色微现懵懂怯意,李怀光的一腔老血更是升温:“中贵人,老夫率领朔方儿郎们打了一辈子西蕃蛮子,他们的心掏出来有几个窟窿,老夫比谁都清楚。你道那尚结赞比回纥人老实些?我呸!回纥人当年出了那么点儿骑兵,就硬是分去我朔方军平定安史逆贼的一半功劳,但他们也不过是进洛阳抢了些钱财和女人,又硬是用几匹劣马要走了我大唐几年的税赋,说到底和那长安西市的奸商也无甚区别。可吐蕃人呢,今年要三十里地,明年再要三十里,后年呢,后年就已经能将他们吐蕃人的东都建到长安鼻子底下了罢!”
他说得慷慨激昂,左右一瞧,见普王和李晟也是一脸义愤,一老一少向自己投来赞许的眼神,不禁更为得意,几乎忘了去判别两人的目光有几分真假。十里红妆待嫁时
“元帅,你,你敢抗旨?!”翟文秀终于被逼得提高了调门,尖利的声音听起来稍稍颤抖,实在很有些色厉内荏的意味。
姚令言忙站了起来,半是对着李怀光,半是对着翟文秀,勉力劝道:“借兵纵然再十万火急,兵马大元帅之印也不是三言两语便能盖得的。时已黄昏,中贵人不如先在客帐安置,此事明日再议?”
“姚节度,圣上要的,是朔方节度使的大印,又不是你泾原节度使的大印,你掺和什么。”
只听普王有些揶揄的声音,幽幽响起。
姚令言无奈,只得噤声。李怀光倒也未视姚令言为无物,但话一出口,听着更像火上浇油:“姚节度,你我也曾都在西北边镇防过蕃子,怎地你对圣上引蕃兵入境倒颇为拥护?莫非因为领兵的唐将中有你那养子皇甫珩,可为你姚家挣几分军功,减几分罪责?”
姚令言欲辩,又觉得李怀光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实在叫人心寒,不必再与之争论,只愿来日翟文秀回奉天之前,李怀光能改变主意。
然而,李怀光接下来的话,却仿佛堵死了所有退路:
“中贵人,你方才说老夫抗旨?唔,你大概还不知道罢,圣上去岁刚教陆学士和韦驸马,给老夫扛来一块丹书铁券。那御赐之物上分明写着,可饶老夫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