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阁>军事历史>大唐暮云>第266章求其友声
,况且西平郡王(李晟)年事渐高,泾陇边关又比不得东南与剑南,恁般风霜严酷之地,郡王着实不易。吐蕃既然请和,陛下不如将李郡王诏回长安。西平郡王这样的神策军旧将功成身退,亦好教天子亲军的少壮将帅,懂得何为正道。”

德宗面不动容,心下着实被熨帖得舒坦。阶下此臣,总是能将话说到自己的心里。

“城武,不瞒你说,你岳父,张相公,此前已提过此议。但朕想到,他与西平郡王本就不睦,故而还有些犹豫。今日听你开言,朕到底放心些。”

韦皋暗自感慨,帝王之术,莫不如此啊。

“只是,西平郡王回翔入朝,谁去出镇凤翔呢?”

韦皋道:“无非要么朝廷任命,要么,让郡王举荐。臣以为,西北尚有韩游、杜希全等藩镇节帅布兵,陛下不如令李郡王自荐代之者,以免韩杜两位节帅,疑虑圣主别有他意。”

德宗细思须臾,赞道:“城武真是聪明人。”

韦皋见圣心越发欢愉了些,便又提及一事:“陛下,臣在奉天时收留照应的官家遗孤,薛氏,如今在成都幕府,以诗书相侍。此女当年在奉义军中洒扫为膳时便任劳任怨,入幕府后越发显露清奇朗健的文才。臣想斗胆向陛下讨个恩裳,如藩镇检校之职般,授给薛氏‘校书郎’之号,以显我大唐诗书之邦的风采。”

……

“夫人,薛娘子就在楼上雅间。”

桃叶来到马车窗边,对宋若昭道。

她话未落音,薛涛已步出门来。

“皇甫夫人。”她盈盈行礼。

若昭下得车来,深深打量她一番,莞尔道:“你的纸笺买卖,做得如何了?”

昨日,出府采买的桃叶,回来禀报有一位蜀地来的薛娘子请传相见之讯时,若昭的惊喜溢于言表。

正是绿荫碧草胜繁华的好季节,若昭却浑无出游的兴致。她在廊下一坐就是一整天,有时候看着小儿追逐戏蝶,偶尔也会暂时忘却冷酷的现实。

这暖融融的月令,长安最舒服的暮春之夜,在若昭来讲则特别难熬。她还不算真正地心灰意冷,总还存了事情能向好的侥幸。然而丈夫看她的眼神,越来越陌生,是一种比冷漠和厌弃更一言难尽的压迫感,仿佛逼着她强颜欢笑,逼着她必须认可自己的野心与抱负。

故友薛涛的到来,犹如从天而降一阵悦耳清音,将若昭从困噩中唤醒,令她欣然赴约。

此刻,薛涛亦在打量若昭。

与君一别,已过三年。

薛涛发现,眼前这位在她记忆里有青竹之韧与猗兰之风的朋友,不只是面貌憔悴,原本柔静而不失潇洒的神采,亦荡然无存了。

她明明记得,渭水山上,在夭儿的小小坟茔前,就算刚刚经历过丧子之痛,若昭的精气神也还是在的,郑注以道家处世之论的开释,若昭很快就能领悟。

然而今日见她,故人重逢之喜固然鲜明,可这临时而绵薄的欢欣下,敏感如薛涛者,如何感受不到,若昭周身弥漫的苍凉愁绪。

“皇甫夫人,原想拜访府上,见一见小郎君。思量间,还是此处说话便宜些。”

若昭倒也释然而直白:“你所虑甚是。你如今是韦节度幕府中人,吾等还是市肆相见得好。”

薛涛捧出浅浅珊瑚色的书册,柔声道:“涛在成都,与诗乐为伴,若得闲暇,便研习制笺技艺。这册诗集,诗和纸笺,都出自涛之手。”

若昭接过翻看。

“峨眉山下水如油,怜我心同不系舟。洪度,你想念长安?”

薛涛道:“独在异乡为异客,岂会不发思乡之情。涛毕竟生在长安,年界及笄才离开。”

若昭喃喃:“我也想念潞州。”

沉默少倾,若昭又道:“庄子有云,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只是,许多时候,吾等终究是凡胎肉身,舍哀愁而得超脱,谈何容易。”

薛涛明白若昭所指,却不知怎生回应。

她听说了巫蛊之事,也听说了皇甫大夫被俘又被释。眼下见面后,她觉得已不必再探问若昭近况,即使这份探问是出自故友的真心牵挂。

一个出嫁后的妇人过得好不好,从她眼睛里,就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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