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最后一句,虽仍压着声音,语调中的决然杀戾之气,却喷薄而出,教他的一双眼睛,比饮了十数杯春酿更显发了红似的。
李谊合掌赞道:“本王就知道,赌你皇甫家的后人有一股英豪气,错不了。当初秦王有赖十八学士,本王有你和仲棠(李升),足矣。”
皇甫珩默了默,又提起一节疑问:“殿下,倘使约盟之日虽得计成,马燧却宁教圣主治罪、亦不愿与吾合兵,殿下可想过再如何行事?那马燧,毕竟不是河朔那些安史降将的家世出身。”
李谊抬抬眼皮,轻描淡写道:“自然有后计。眼下不为彦明你道来,并非本王不信你,而是怕你分心。有些跑腿张罗的活,让王增他们去做,便好。”
皇甫珩正品咂着新主这显是搪塞之语,却听竹丛外有仆从道:“殿下,有事禀告。”
“进来说。”
仆从上得近前,禀道:“方才张相公的人来说,今日相公在朝上,看到西川镇的韦节度了。韦节度进献了五百余头耕牛来,圣主大悦,赞他解了燃眉之急。”
“耕牛?”皇甫珩不免诧异。
李谊冷笑:“你被蕃子关了一年多,自是不晓得。韦皋镇蜀后,想尽法子讨好圣主。别的藩镇在“羡余”(藩镇进贡中央的财税项目)有月进,他就弄日进,往长安输送财帛的劲头,不输他老丈人当年的阔气。今岁京畿春瘟凶猛,京兆尹正头疼田户无牛,农事荒芜,来年恐又大饥,韦皋这厢带头送牛,四方藩镇必又效仿,圣主能不心花怒放吗?”
皇甫珩道:“韦皋素来仇视吐蕃人,不知此番进京,是否借进奉之际,向圣主描画夸大边境战事,以褪圣主和盟之意。”
李谊略一思忖,吩咐王增:“去张相公府上送个帖子,本王明日去拜访他,赏画研贴。”
王增“喏”了一声,转身离去时,听到身后传来普王嘲谑口吻的建议:“彦明,你不如,得空给塔娜脱了奴籍,带进长兴坊的宅子里。也算得给你那大娘子一个教训,令她莫太嚣张。”
“殿下,我母亲官闺出身,容不得这般原本是贱籍之人,由我收在府中。”
李谊笑道:“怪我怪我,当初应给你觅个良家女子。”
王增出得竹林,脸上方才堆着的谄意顿时荡然无存。
他狠狠地往递上啐了一口。
“贱籍,贱籍……”
忿忿自语中,他眼前又出现了塔娜的面容,那双半蓄着眼泪的蓝眼睛望着他,冷冽里终于透出三分软弱委屈的声音,幽幽地抱怨着。
“大夫回来了又如何,我仍是见不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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