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升趁势进言:“下官想请杜公给个便宜,过几日,允许升往长安去,以禀报盐州城军情为由,拼得面圣的机会,奏禀再与吐蕃和议之事。张延赏是扳倒公主的首功之人,事到如今,升也得为自己留个后路,去了张延赏的心中芥蒂。只是,灵盐节度使杜希全也是素来仇恨蕃子的,升又是杜公您州中的司马,就怕连累了杜公,莫教杜公遭了那些自任抗蕃英豪的战臣们的弹劾……”
当年公主裙下的第一号宠伴,此刻说起延光之事,竟毫无唏嘘、只想着自保,这可是......可是太合杜刺史的胃口了!
无真情,懂转向,杜光彦相当认可李升的做派。这样的人,做起利益交换来,才可靠。
杜光彦想到自己要离开盐州这个鬼地方的愿望,脑中盘算须臾,决定赌一把。
他笑眯眯对李升道:“李司马,你连蕃子都为老夫挡过,老夫岂会不愿为你挡一挡自己人?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去,老夫不但信任你往长安去奏报军情,还会亲自修文,向圣主说一说边关情形。吐蕃人,我大唐的外甥嘛,哪至于就像李晟说的,形同虎狼。”
李升抿嘴:“杜公待升当真胜过父兄!升斗胆一问,倘使升真能有缘会晤张相公,且得张相公尽释前嫌,杜公是否想过,入朝为官,侍奉圣主?”
“贤弟这话说得教人舒坦。盐州扼守往来要道,须英伟之才方能守得,老夫嘛,资质庸愦,实在当不起盐州刺史一职……”
“升明白了,定当全力以赴!”
李升又陪着杜光彦海阔天空地说了些西京风物、官场秘辛,哄得杜光彦俨然已觉身在长安了一般,方告辞出府。
暮云将至的天色里,盐州城的街巷,越发现出萧瑟破败之象。
偶有城中读书识字的白衣郎君与李升迎面相遇,皆是板起面孔,一副鄙夷容色。
尚结赞的大军不费一卒地进了城门,休整半月,虽未在城中大肆抢劫,却以盐州为据点,将附近的人口牛马掠往河西。白丁们庆幸盐州没有发生屠城之灾,读书人们到底家国情怀汹涌些,自然视唐军弃城而逃为奇耻大辱。
彼时引着尚结赞一行进入盐州府衙的司马李升,在识字人看来,就是个没有骨气的降将代表。
李升坦然地与他们目光交汇,沉静和气。
一个人,在胸中有着远阔而坚定的目标,又正一步步地付诸实施之际,并不会在意当下萦绕自己的,是掌声还是非议。
“待日月换青天后,我会好好地修建盐州城。”
心平气和的思量中,李升已踱到一间将要打烊的回纥皮货铺子前。
他彬彬有礼问道:“店家,本官半月前定的胡狼袄衫,可到了?”
虬髯白袍的掌柜回过头,见是李升,忙躬身做了个手势:“到了到了,上官请里头过目。”
李升迈进屋舍,一股兽皮的腥味扑面而来。
一位比回纥人更具有高鼻深目面容的胡人,从堆积如山的兽皮后走出来。
安西大都护、武威郡王郭昕的使者,裴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