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眉沉默片刻,起身道:“你随我来。”
……
冬至前后,长安城内,细雪纷飞。
但是,繁华的大城中,总是汇聚了人体和牲口产生的浑浊热气,不断焐化落在道上的雪花,令它们很快就与尘土和在一道,变成污泥。
小心翼翼地走在这些污泥上,优雅精致的长安人很有些受不了,仿佛清贵之身竟沦为田舍汉一般。
普王府的文学高振,却分外喜欢这样的日子。
行色匆匆,使得人们爱管闲事的毛病不治而愈。于是,怀有秘密的人,披着天经地义的防寒风袍来掩盖自己的模样,又随心所欲地穿梭于城市坊间,多么自由!
长安西街的崇化坊,小院木门轻响,塔娜笑盈盈地将高振迎了进来。
冬寒刺骨,高振心中却好像立时燃起一盆炭火。
他欢喜,并且骄傲。
这小小囚笼里的胡女,在短短三个月的隐秘关系中,那双原本忧愁深种的眸子,眼见着就越来越焕发出神采。
他高振,从前边鄙之地的微末小吏,如今王府之中日渐赋闲的落寞鹰犬,终究也能感到自己具有救人渡人的能力。
塔娜拖着高振的袖子,犹如一只粘人的小猞猁,与情郎双双进到屋中。
“我给你烫了酒。还有鹿肉古楼子。对了,你瞧,今天我梳了个新的发式,插上你上回送的金钗,是不是更好看些?”
塔娜像只叽叽喳喳的雀鸟。
高振由着她说个不停,爱怜的注视便是最好的喝彩。
直到她终于停下歇口气,端了酒盅与情郎对饮一杯后,高振才缓缓开口道:“有一事,说与你听。皇甫大夫,在边疆,教吐蕃人擒住了。”
塔娜热情洋溢的笑容陡然一僵。
她盯着高振,似乎想从心爱男子的目光中,去揣摩自己该如何斟酌词句来回应。
高振的目光却落下去,微微有些涣散。
他的头脑,实在也不知如何处理这个消息。
二人在无声中,感到彼此心里有同样的念头在冉冉升起。
但他们实则在各自对外示人的身份中,沉沦太久,以至于为这念头感到一种悖逆的愧疚。
最终,妇人塔娜,主动问起另一位妇人的情形。
“那位皇甫夫人,应也是知道了罢?”
高振点头,道:“宋孺人得了普王殿下的准许,今日已赶去皇甫府上了。”
塔娜“哦”了一声。
她又喝了几口热酒,似乎得了几分勇气。
她一把抓住高振的衣袖。
“我们逃出长安吧,你带我走,我们可以去西域,再也不要回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