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执宜看着看着,仿佛又回到幼时观看兄长与家中所请的武师练刀的场景中,目不转睛之余,心中涌起阵阵怀念,继而是感慨天人永隔的心酸。
一炷香后,韦氏兄弟停了下来。韦皋在练刀之时,眼角余光已瞥到在不远处观战的韦执宜。
他并不想再与此人多打交道。
崔宁受戮前的那个深夜,德宗秘密地将韦皋宣到自己行宫内殿书房中时,大部分对话其实是由韦执宜和卢杞完成的。他们编排的构陷崔宁的故事显得过于虚假,令韦皋甚至都不屑置喙。但他心中明白,崔宁就是死期到了。
再拙劣的构陷,只需有帝王的事先认可,也必定会成为铁板钉钉的真实,继而带来一位人臣无法逃避的死亡归宿。
韦皋没有任何惊讶地就接受了这段构陷。这种对于君王授意的坚定却也冷漠的反应,倒令德宗有刹那疑惑。直至见到韦皋听闻“卿必不止步于陇州节度”的许诺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喜悦,德宗才放了心。
“这些臣子啊,获得几多飞升高处的机遇,便须品尝几多不择手段的沉沦。这韦皋,和朕那自诩孔门高士、实则有些迂腐之气的陆学士,到底还是不同。”德宗暗想。
德宗这样观察韦皋的时候,韦皋也在细细观察韦执宜和卢杞。他能感到韦执宜和卢杞,对于崔宁的恨其实是大相径庭的。后来见到他在御前像疯狗般扑向崔宁,又听到德宗口谕中的措辞,韦皋才恍然大悟。但也因此。韦皋更不愿再与韦执宜有什么交集。崔宁之死,德宗有剪除李怀光朝中党羽、避免王翃与朱泚之乱再度发生的理由;卢杞有自保身家、扳倒政敌的理由;普王李谊有削弱东宫与延光公主势力的理由。而韦执宜的理由更充分而显得大义凛然:为兄嫂复仇。只有他韦皋是其中理由最卑鄙的一个。他只是一个单纯的能令构陷更活灵活现的棋子,愿意介入交易是因为相信帝君出得起价码。
韦皋在内心觉得,今后每见一次韦执宜,就他娘的会想到自己也有龌龊的本性。偏偏这种想法如刚出炉的古楼子,还滚烫热乎着呢,韦执宜就来找他了。
韦执宜是中书省下的右拾遗,论品阶只有从八品上,远在刚刚授官陇州刺史的韦皋之下。崔宁之事既已完结,二人不在一个台子上唱戏本,自然等级森严的规矩又须捡起来。韦皋刚刀入鞘,转身进帐,并不多看韦执宜一眼。
韦平则心领神会,急步来到韦执宜面前,带着一种分寸恰当的口吻道:“拾遗怎地晨间来营中?”
“韦虞候,下官也知韦节度诸事繁忙。但下官冒昧前来,乃因一件惨痛家事,无人可求,愿韦节度能恤悯下官。”
韦执谊恭恭敬敬地向韦平深揖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