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薛涛。
对薛涛,韦皋渐渐有一种很浅淡的但肯定在那里的情愫,无法言语的微妙呵护。这件他已经琢磨过的璞玉,哪怕被崔宁言语唐突,他也觉得极不舒服。
崔宁浑不以为意,端起老资格道:“城武,你看中的小娘子,好生了得,便是做仆婢,也做得如带刺的娇花。”
“崔仆射,”韦皋忍住心头的鄙夷和愠怒,诚然道:“此女,不是仆婢,是正经官身人家的嫡女,其父薛郧虽受贬斥外放,但也仍是朝廷派往南诏的使者。薛氏家眷赴剑南途中遇险,薛夫人不幸过身,这小薛娘子才流落此地。如此僚属子弟,吾等该多加照拂才是。”
“对,照拂,老夫没说不该照拂。城武,你肩负守城重任,哪照拂得过来,不如将这小薛氏,交给老夫罢。”
“崔仆射,你我是朝廷命官,又在天子行营,该当自重!”韦皋的口气又冷硬了三分。
“怎么,数日前叛军把这奉天城围成了铁桶一般,当时你韦城武眼看就抵挡不住,要不是老夫舍命冲阵,诈呼朔方援军已到,当日之战如何能反败为胜?现在倒好,局势太平些了,你便和老夫为个小女郎争风吃醋起来?”
崔宁越说越起劲,又越说越粗鄙,韦皋在马上怒火中烧,正想下令副将把这老相爷拉下马来、以醉酒闹营的名义抬回住处去,不远处却传来城卒的唱报:“中书省右拾遗韦执谊,衔普王殿下与神策军节度使李晟之信,入城觐见圣主。”
“韦执谊?”韦皋喃喃低语。虽都姓韦,但他和韦执谊,一个是东眷韦氏,一个是京兆韦氏,乃是不同支脉,素来也无往来,他在京中做御史时,还是多年前,只闻陆贽,未听过韦执谊的名头。
韦皋倒没什么,一旁的崔宁骤听此报,才是心中一惊。他立时全然没了戏弄薛涛、寻衅韦皋的心思,若拍马便走,却又过于着相,只端着架子冷哼一声道:“围城一解,真是阿狗阿猫都来献殷勤了。”
说着便牵起马缰,也不和韦皋多言,顾自迎着月色往城中自己的客舍中走回去。
不料城门已启,一骑白马小跑进来,马上的青衫男子在火把密集的校场中停住,四面一望,大约想拜见守城将领。
却正是与崔宁迎头相遇。
韦执谊一路行来,被朔方吹得僵冷的面颊,陡然因热血上涌而发烫起来。他挺直了背脊,在马上拱手道:
“崔仆射,下官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