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会梦到火,很多,很多……像是一切都烧了起来。”
“完了?”
白术轻轻呵了口气,问道。
“完了。”谢微神情淡淡。
“真是古怪的梦啊。”
白术眯起眼睛,定定望着天上的白霭。
良久后,谢微突然听见他涩声开口:
“为什么,好好一个人,怎么突然就要死了?”
“谢家有两部古经。”谢微冷笑一声:“可听过它们的名字?”
“我知道。”
白术颔。
《大梵十二经论》、《太上洞神元变经》。
这两卷古经偶然被谢家先祖谢恒所得,其中精妙无穷,在天下都曾掀起过大波澜。
单单谢微所炼的五欲魔,便残杀了当世无数少年英才。
“谢宣为了夫子一句批文,已是不择手段了。”
谢微提起那个名字时,毫无半丝敬意:
“有些东西,一旦老了,年轻时的壮志雄心便纷纷不存,什么匡扶社稷,什么广耀门庭……越是老了,他们就越是怕死。”
谢微戏谑一笑,眼波流转万千:
“恐怕老东西自己也想不到,被他寄予厚望的孙女儿,也要死在这本邪经上啦。”
“她控不住了?”
白术心脏骤然沉了下去。
《大梵十二经论》、《太上洞神元变经》……
若论诡异和成道艰难,自然要数后者,可要说凶险,便是前者居上了。
《大梵十二经论》,不仅仅是幻术无双,居于幻道魁。
其中种种神妙,如打杀左成业那一具化身时,谢梵镜便曾显化出梵天的神像。
身骑孔雀,头顶王冠,四面四臂,持有一只水壶和一支汤匙型令牌的古老神灵。
祂是三相神之一,四面的全知,法的创造神,护世者之主。
不可察觉,不可想象,不可描述。
即便是白术所观想的婆稚大修罗王,与这位相比,亦是远远的相形见绌。
即便神妙无穷,可大梵修行一个不慎,便是沉沦永世的幻梦,再也不得脱身。
“可她……”
白术喉头一滚:“她说自己已经结出心印了。”
“千百年来,谢家修行《大梵十二经论》的不知凡几,至于结出心印的,更是多如过江之鲤。”
谢微淡淡抬,莹白如玉的面庞上,连一丝表情都欠奉。
“凭什么,她就能是意外?”
“我……”
白术声音突得嘶哑,他眼神动了动,又骤然熄灭下去。
她要死了……
白术有些无力低下头。
那个抱猫的小姑娘,她就要死了。
朔冬的白雾里,散去遮挡周身光焰的他,突然觉得青煌的冬天,真是冷得过分。
风从袖口里呜呜灌进来,带着湿寒的阴冷味道。
白术沉默站了很久,他轻轻一掸。抖落肩头的霜雪。
几粒雪星子坠入肩头衣领,又很快被体温融化。
“我还能再见她么?”
白术眼神闪了闪,轻声开口。
“她早年便被杜绍之收入门墙,作为诸世家和儒门的妥协,只是一直都未随他修行。”
谢微冷冷看着地上那捧化作黑灰的梅枝,鹅絮般的雪花纷纷洒洒。
那残余的星点炭色,很快便被重新覆在白雪下。
“杜绍之有意带她去白茅山,老祖和她父亲都默许了。”
“若无意外。”谢微笑颜如花:“你这辈子都是见不着她的。”
“这样啊……”
白术安静了许久,突然温声笑道:
“我的问题完了。”
他垂手合十:
“谢姑娘还有什么要对小僧赐教的?”
“我们见一面。”
看着静默的白术,谢微眼神突然一黯:
“就非得生疏至此吗?”
“有劳谢姑娘替小僧解惑了。”
莲花冠的少年道士后退一步,目光淡淡,面色无悲也无喜:
“谢十九曾应允过我,小僧与谢姑娘,再也无瓜葛了。”
“你的意思是?”谢微轻声开口。
“时移势迁,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白术低垂着眼帘,慢慢一笑:
“姑娘与我,今后就不必见面了罢。”
白茫茫的霜雾里,两人的面容都被寒风卷夹飞雪,吹得模糊不清。
琼雪卷地,大雪苍苍。
谢微看着白雾里的少年,他对自己淡淡施了一礼,就转身向后。
他的身影消失在雪地里,随即,便有一道五色虹光飞空而上。
良久,谢微沉默地收回眸光。
在她面前的,只有一片白雾苍茫。
……
……
……
一道五色遁光破开重重云海,无数飞雪还未来得及落下,便被虹光里灼热的气浪烧融、蒸,连水珠都不剩下一滴。
青玉案对面,崔元洲与黑胖和尚四目相对。
这赫然,便是崔元洲和白术,都先后碰见过的乘鹤和尚。
两人表情都是万分不善,若非顾忌云车里,正盘膝打坐的白术,两人几乎要立即厮斗一场。
“和尚,秃驴……秃驴骑什么鹤?”
崔元洲突然摇了摇脑袋,他捻起面前白瓷盘里,松软厚实的糕饼,便一口囫囵下去,声音也含糊不清:
“黑驴子莫非还能骑鹤?”
“黑驴子乘鹤不奇怪。”
在崔元洲对面,黑胖的和尚面色自若,也并不动怒,他微微一笑,反唇相讥道:
“但胖牛儿乘鹤,那才是真正的怪哉了。”
崔元洲登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