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恪将那圆仁法师扶上马,自己则牵马而行,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这时,一轮旭日已自东边的山头上冉冉升起,这一lún_dà如圆盘的晓日,喷薄而出,向周围不断发散出耀眼的光芒。这耀眼的光芒,穿越无穷天宇,映照在苍茫的大地上,也为这逶迤起伏的山野,披上了一道五彩金光。远处的山丘与庄院,在这金光的笼罩下,竟显得这般静谧与安详……
若非亲身经历,有谁能够想象,这一处安详与静谧的庄院,之前还是一座“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屠人庄”……
有多少无辜灾民,在这里枉送性命?有多少美好生灵,在这里惨遭荼毒?与其说这是一处人间的庄园,倒不如说那是一座惨虐的地狱?
若不是徐恪错过了钦差仪仗,偶然至此地停留,这一个如地狱般的“屠人庄”里,今后还不知会有多少人命葬送其中!……
那圆仁和尚于这大乾官话似甚为生疏,徐恪耐着性子,听他讲了半天,终于知道了圆仁为何也身陷这“屠人庄”的经过……
原来,这圆仁法师并不是乾国人,而是东边的桑国人士。圆仁自小便已出家,在桑国的比叡山修习大乘佛法。在他二十八岁那一年,有一晚,圆仁梦到一位老和尚走到他的床头,脸露微笑,一边伸手抚摸着圆仁的头,一边慈蔼地说道:“我是你的师父,我有几卷密教佛法要传授于你,来日,你可到青龙寺来寻我……”圆仁醒来之后,便四处打听青龙寺的所在,后来,终于有一位出使过乾国的纳言告知圆仁,那青龙寺位于乾国的都城长安,乃是闻名于乾国的一座古刹。
圆仁知道此事之后,便茶饭不思深夜不眠,一心要到乾国来向梦中的高僧修习密教佛法。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筹备了两年之后,圆仁终于找到机会,跟随着一队桑国的跨海商船,远涉重洋,渡过波涛汹涌的大海,来到了乾国之南。
圆仁随商队于巴闽道泉州府上岸后便行分手,自己孤身一人北上。他一路化缘,风餐露宿,吃尽了各种苦头,直至逡巡了大半年之久,方才赶到这淮扬道许昌府。不想却于昨晚错过了宿头,本欲与徐恪一样,想进庄中借宿一宿,奈何刚刚吃过饭汤之后,便即昏睡过去,醒来时,便已被人挂在房梁上,脚尖割开,放血不停……
徐恪闻听之后,不由得笑道:“圆仁师傅,你这运气可真是不好啊!你与我一前一后进的庄子,我只是闹了场昏睡梦魇,你却是被人刺了刀子放血……”
圆仁在马上合掌向空中礼拜,悠悠叹道:“阿弥陀佛,贫僧挂在房梁之时,口中不住地祷告,祈求我佛大发慈悲,保佑我能从庄中逃出,回转故乡……施主恰于此时惊现于房中,救我等脱离苦海,我佛慈悲,善哉善哉!……这都是大慈大悲药师菩萨保佑啊!”
徐恪又笑道:“照大师所言,一切事由皆有因果,感情我昨夜误打误撞,进了这‘屠人庄’里,却是你们佛祖特意派来的……”
圆仁却正色道:“宿因有构、一切皆缘,施主深夜疾行,有店不住,偏要来这庄中投宿,冥冥中,皆是上天指引……贫僧观施主宝相庄严、云眉水目、仪态冲和,正是一位在世的活菩萨呀……”
有道是“千穿万穿、好话不穿!”这位有道高僧的一番恭维之语,直听得徐恪心中,飘飘然喜不自胜。徐恪一边连连摇头,一边忍不住哈哈大笑道:
“大师说笑了,在下不过是一个山野俗人,机缘凑巧之下才得以身入朝堂,如今也不过是忝居一个末等的小吏,日日受人驱驰,时时疲于奔命,能在公门里勉强混一口安稳的饭吃,便已然足矣,如何敢当大师的谬赞呢……”
不料那圆仁法师却固执地坚持徐恪便是那“活菩萨转世”,还说了许多“灵台已具”“圣妙皆根”“佛性潜蕴”之类令徐恪似懂非懂的话。徐恪也无心与他争辩,便岔开了话题,问他今后有何打算。
圆仁却道:“贫僧既已发下宏愿,此生不到长安,决不回头!”
徐恪道:“此去长安,路途甚远,一路上多有强人,大师孤身一人,双脚又已受创,如何还能犯险北上?”
圆仁坦然说道:“无妨,贫僧有佛祖庇佑,心诚所致,定能得偿所愿!”
……
九玄神祖
“都是些‘鸡肉’啊!”那人牙子回道。
“鸡肉?……哪有这般猩红似血的‘鸡肉’?!”徐恪又问道。
“公子爷真的不知道……这人市中的‘鸡肉’便是……人肉吗?”那秃顶男子笑着回应道。
“当真连人肉也卖?!”徐恪惊问道。他心中如一道冰霜划过,先前虽已有种种怀疑,但此际真对着那一堆活生生兀自还滴着血的人肉,一时间仍然是心里愤懑、万般难受……
“咳!……不是人肉,难道还真的是鸡肉啊!要买鸡肉,许昌城的菜市里有。现如今,一两鸡肉已然卖到了十六文钱!要买一只整鸡回去煲汤,怕是得一两银子朝外了。哪有这里的‘鸡肉’便宜,只需四文钱一两,到了酉时尾市,还能打个折,两个铜板就够了……”那秃顶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这些人肉都是哪儿来的?那四个屠户竟敢公然宰人么?”徐恪不由得怒问道。
“这倒不是!……犯法的事,他们也不敢的……那四个屠户原先都是许昌城里杀猪的。不过眼下这灾荒年月,哪里还有活猪给他们屠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