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心里再着急儿子进学,也不会提出强硬要求,只是将眼前的问题摊开,最多再带些说服性的煽动字眼。
刘千里正如他自己说的,是一个粗人。其实在刘辰星看来,她阿耶就是一个钢铁直男。这会儿自也没听出妻子其实已经要求——最迟今年必须送儿子进学,只当妻子在与自己商量,他沉默了一会,方道:“大兄的儿子青云都没进学,我也不好开这个口。”涩然的说完,大概觉得愧对妻儿,他粗糙黝黑的大手狠狠搓揉了一把脸,看上去有些苦闷和烦躁。
果然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阿耶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今一边是父母兄弟,一边是妻子儿女,夹在中间的滋味怕是不好受。不过按阿耶的性子,这会儿估计只怪自己没本事赚钱养家吧。
刘辰星有些心疼自家阿耶,觉得如果现在有香烟,她阿耶一定是愁眉不展地埋头抽烟。
自己的男人自己心疼,柳氏何尝不知道自己男人的性情,当初不也是看在他重情重义才愿意嫁的吗?如今自也不会恨他顾了大家却薄待他们这个小家。柳氏通情达理地道:“即便官学有先生看重大伯的才学,愿意给大伯兄借读的机会,只怕财帛之物也少不得。所以,青山进学的事,我也不愿再让阿翁、阿家费心。”
“惠娘,你的意思是……我们自己供青山进学?”不靠家里供,那就只有自己供儿子进学,刘千里迟疑道。
不怪刘千里迟疑,就是刘辰星和刘青山兄妹也惊讶地望向柳氏。
刘家尚未分家,不仅家里的一切财产归所有人共有,就是家中每一个成员的主要劳动所得也是归大家所有。
如此,他们这个小家,哪有额外的钱供刘青山读书?
刘辰星正纳闷着,突然灵光一闪——私房!
虽然家中每个成员的主要劳动所得要归公,但是额外收入,阿翁阿婆还是允许自家留一小部分,比如挣十文钱可自留二文。这就是为什么柳氏起早贪黑的织布,因为织的越多留的越多。
另外像她阿耶,主业是木匠,所以接的一切木匠活收入都归公。但因为不是每月都有木匠活,在没有木匠收入的那一个月,阿耶就得去县城打零工,所得收入也都归公。而阿耶闲时编的竹篮、草鞋卖后所得,以及打猎所得,才算是额外收入,可以自留二成作为私房。情人眼里出妖怪:月烨
刘辰星看得只想蒙眼睛,好吧,她是故意的。可这不是没办法么?
刘青山不愧是神助攻,眼珠子在眼眶里一转,当下就朝刘千里道:“阿耶,我想进学!”
闻言,刘千里又转头看向坐在左手边的儿子,还不及言语,小女儿又扯上他搁在桌上的衣袖,奶声奶气地喊“阿耶”。
“哎!”刘千里望着一双儿女,良久长叹一声,“是阿耶对不起你们!”
“惠娘。”刘千里又看向日夜纺织不停的柳氏,终是承诺道:“有些事容我想想,但无论如何,今年是定要送青山进学的。”
不等话音落地,刘青山顿时兴奋地欢呼跳起来,“我要进学了!”
“嘘!小声点!”柳氏被儿子唬了一跳,赶紧厉声呵斥,好在“唧唧复唧唧”地纺织声音没断,大房三房又都住在东厢房,应该没听见儿子在欢喜什么,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儿子道:“你不是掏了鸟蛋么?这会儿灶房没人,带你阿妹去烧水煮了。”
此时此刻,再也没有比吃鸟蛋更重要的事了,什么发家致富、扭转阿耶的观念都是后话了,常年缺少荤腥的兄妹俩一得令,立马脚底抹油地直奔灶房。
经过屋门口时,刘辰星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只见美人娘亲斜乜了阿耶一眼,用温柔似水的声音道:“我回来时已经洗过了,你也十天半月没洗了,等会去灶房洗了再回里间休息。”
刚才还被他们娘三联手挤兑的阿耶,立马心领神会,嘴边的笑容只差咧到耳朵根了。
两人对视,脉脉含情。
好一对郎情妾意的恩爱夫妻。
这天晚上,月上中天,被翻红浪。
刘辰星到底没躲过夜晚的尴尬时刻,还是在为爱鼓掌的河蟹声音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