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世文的继妻就姓郑,是金山县学监的小女儿。葛世文前脚中了秀才,后脚死了老婆孩儿,便娶了郑学监的这个小女儿做填房。这个郑氏,钱如意就见过一面,看着是个厉害的人物,成亲这么多年,也未曾生下一男半女。但是,要说她杀死葛世文的小儿子,钱如意也不大信。因为郑氏无子,就算葛世文这个老来子是小妾所生,那也得叫她一声嫡母。她实在犯不着杀了这个孩子。
可是,看堂上那妇人惨绝的样子,又不像是信口开河。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挤开人群径直跑进了大堂,一把扯住那哭倒的妇人,骂道:“你个不省心的东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跟我回去。”说着,拖着那妇人就要走。
这可是县太爷的大堂啊。
只见陆子峰将那惊堂木啪的一甩,两边的衙役一声喝,水火棍敲打着地面:“威武……”
那老头儿这才回过神来,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陆子峰等着一双明眸,鄙视着那老头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今天要是说清楚了也还罢了,要是说不清楚,我治你个咆哮公堂。”
那老头一看就是没见识那种小民,闻言早就吓的浑身筛糠一样,结结巴巴道:“这个是我闺女……原来是给……给葛家大爷做丫头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给葛家大爷生了个孩子。因为这个孩子,葛家大爷待我们家都很好。可是,我们家没福气,福不住那还爱。又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孩子前几天得个急病就死了。
我闺女听见这个消息,就疯了。你说她哪里来的胆子,在葛家又吵又骂的?葛家大爷仁善,不忍心为难她,就让我把她领回家里看顾。这不,一没留神,就叫她跑了出来。还来到这大堂上。”
那老儿一边叙说着,一边头上的冷汗就一层一层往外冒。
陆子峰看他的样子,也不像说的假话。再看那妇人,披头散发,厮闹泼赖确实也不像是正常人。于是便要退堂。
却听那妇人嚎叫一声:“青天大老爷,不能退堂啊。我没疯。我是装的。我要是不装成这样,早就被那郑氏给害了。我是逼不得已啊。”
那老儿闻言,急忙辩驳道:“她是疯了的。她连我和她娘,她兄弟都认不得了的。怎么能不是疯了呢?大人,您要是不信,可以去小老儿家里附近访一访。我这个疯女子,自打接回家里,把家里能砸的都砸了,还要杀了她兄弟、侄子。这都是有街坊邻居见证的。”
那妇人闻言,悲愤不已,就在大堂上陡然站起了身子,指着那老儿,形容凄厉似鬼:“你还有脸说是我爹?还有脸说那是我兄弟?你们的良心都叫狗吃了。我但凡有一口气,都和你们没完。这辈子,咱不死不休。”
那老儿见状,向上头陆子峰道:“大人,您看吧。这可不是疯了么?哪有好人能说出这样的话的?”
那妇人嘶吼道:“我就算疯了,也是被你们逼的。我是嫁不出去吗?你们十两银子把我卖到葛家去?卖了也就卖了吧。我生了儿子,在葛家得了脸面,你自己说,你们这一二年,从大爷手里扣索了多少好处去?
你们既得了葛家的好处,但凡有三分良心,就不该眼看着葛家的孩子蒙冤无动于衷。你说我在你们家里喊打喊杀。我若是不喊打喊杀,早被你们一家灭口了。不用说了,你们定然也是那郑氏的同谋。”她控诉着,转过头了直直的跪倒在陆子峰的案前,当真是字字血泪:“民妇恳请大人,将这老儿一并捉了,给我那死去的孩儿申冤雪恨。”
那老儿闻言,早就愤怒起来,也不管还在大堂之上,劈手就要打那妇人。被旁边的衙役一喝,又吓得缩回手去。望着陆子峰连连磕头:“大老爷啊,您可不能听这个疯婆子胡言乱语。葛家大爷和大奶奶都是好人。是我们没福气,福不住那孩子。”
陆子峰抬手招呼来身边的班头,低语了几声。那班头连忙去了。
这时已经是午后,眼下这案子,想要调查清楚并非一时半会儿能行的。陆子峰吩咐完班头,抬头望向那妇人:“你写一个状子来,先押在衙门这里。”
这就是说,这个案子,县衙接了。要是没有状纸,回头陆子峰费劲扒拉查了半天,原告要是来个不言不语不承认告过状了,或者中间出点儿别的事,死无对证什么的。真到了那个时候,陆子峰这个县令可就被动成笑话了。毕竟,没有状纸,他就没有原告来告状的凭证。
告状写状子,这是再正常不过是的事情,可是,那妇人却愣住了。许久匍匐在地上道:“回禀大人,民妇不会写字。”
这让陆子峰说什么?
那妇人见状,跪转身来,望着大堂外围观的人们,叩头道:“哪位乡亲肯替小女子写诉状,等这件事了,小女子倘若还有命在,定然为他当牛做马,报他恩德。”
大堂外寂静一片,许久都没有人应声。
一则,读书是一件奢侈的事情,看热闹的人里头,识文断字儿的人并不多。二则,这妇人状告的是葛家的大奶奶郑氏。郑氏的父亲是金山县的学监,但凡金山县的学子,无不出自他门下。
三则,这是葛家的家事。不管结局如何,对于葛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葛世文现在虽然丁忧在家,但是谁能说准了,他出孝之后就不会官复原职了呢?到了那时,替他这个小妾写状子的人,怕是要有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