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诺德推开那间克林藏身的草药仓库的大门时,少年本能地一把抓起自己的弓箭跳了起来,警惕地紧盯着他。
这样迅捷的反应像是刻在克林的骨子里,阿诺德想象不出什么样的训练才能造就这样的本能,但他很清楚,这个瘦弱的少年经历了许多成年人一生都想象不到的苦难。
虽然看清了阿诺德的脸,但克林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弓箭,他抿着唇和阿诺德对峙了一阵子,才用强硬的语调开了口:“你来做什么?”
“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座城市,卡洛斯让我转告你,以后已经不会有人追杀你了。”阿诺德尽可能地站在离克林远一些的地方,试着不让这个少年对他产生更多的戒备心,“在伯克朗的人眼里,你已经死了,我的建议是你最好离开黎戈尼帝国,别让任何人看到你还活着。”
这样的消息让克林惊讶地挑高了眉:“真的?”
说到底面前的这个少年还不过只是个孩子而已,他的许多情绪几乎都写在脸上了,阿诺德在心底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卡洛斯从灰狼酒馆回来之后没几天,上面就给出了这次完成任务的嘉奖,只是这份奖赏的内容着实让人有点高兴不起来,整支小队将会离开混乱黑暗的朗格堡,前往港口城市米奈。能够被调遣到繁华的城市听起来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然而阿诺德却很清楚,曾经驻扎在米奈港的那支伯克朗小队,正是克林曾经待过的队伍。
米奈港的情况恐怕复杂得超乎想象,而更让阿诺德觉得头疼的是,到达米奈港之后,迎接他们的恐怕还有来自于上层的严密监视。
在阿诺德的印象之中,卡洛斯一直是一个冷静理智的人,然而这次为了救克林一命,他竟然不惜让上层对自己领导的小队产生怀疑,这实在有些反常。
阿诺德猜不出莫勒究竟对卡洛斯说了些什么,但他很清楚一点,既然眼下有一枚被伯克朗抛弃的弃子摆在面前,他便没有不把对方拉拢到自己这边的道理。
“我……会离开帝国的,”克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似乎带着些失落和迷茫,“替我谢谢他。”
阿诺德知道克林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对于组织的成员来说,为伯克朗效力就是他们人生之中唯一要做的事情。
他们的一举一动完全听从上层的安排,而一旦离开了组织,他们没有身份,没有朋友,更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
在遭到追杀之前,克林恐怕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伯克朗抛弃,他从未考虑过自己如果不以杀手的身份活在这世上的话还能去做些什么,从一开始,他的人生就没有另一条路可以选。
当然,这也正是操控着杀手们的伯克朗高层想要达到的效果。
“你自由了,以后你不用再依靠杀人活着,”阿诺德看着克林,试着通过闲聊来加深对方对自己的信任,“你有想过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杀人了……这是我唯一会做的事情,”对现状的困惑似乎让克林满心的排斥变得不那么尖锐了,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声音也低了下去,“我会想办法到萨莱帝国去,然后……想办法活下去。”
克林的记忆,开始于贫民窟阴暗肮脏的街角。
出生于贫民窟的许多孩子没有父母,从出生之日起,他们就注定了要被抛弃。
冷漠一些的女人会淹死自己的婴儿,而心中还存有一些善念的人则会将孩子送到修道院或者救济所,交给神职人员抚养。然而即便是为了救赎受苦的灵魂而存在的修道院,也不可能成为这些孩子永远的庇护所,在大多数孩子长到五六岁的时候,生活拮据的修女和神父们也只能将他们送回街头。
从克林记事的那天起,他就游荡在贫民区的街道上,和野猫恶犬争抢一点残羹冷炙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有的时候他甚至什么都找不到,只能在饥饿和寒冷中蜷缩在街角睡着。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长大的孩子大多既凶恶又天真,他们可以为了一块发霉的面包而发狂地咬下别人的耳朵,也会因为别人施与的一点善意而放下所有的戒心。
而克林就曾经因为这样的天真而险些送掉了自己的性命。
那一次,他曾经连续三天没有找到任何食物,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个衣着朴素,一脸慈祥的老太太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她给了他一块面包,告诉他如果跟着她走,就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如果在平时,克林一定会小心地对待这样的陌生人,然而那天他的脑海之中除了饥饿之外什么都不剩,因此他跟着她离开了黑街,去了她的家。
在那里他没有得到更多的食物,而是被扔进了地下室,在那里,许多和他一样的小孩带着惊慌的表情挤在一起,他们告诉他,这里的所有人最后都会被杀掉,那个看起来慈祥的老太太会取走他们的内脏,卖给有需要的黑魔法师。
在黑街,人命甚至比不上一颗尘埃,但克林知道自己仍然想要活下去,因此他在有人打开地下室的大门时拔出了那把生锈的匕首。他似乎杀了很多人,也见了很多血,在他的记忆里,那个狭窄的地下室里满是浓重的血腥味和刺耳的尖叫声。
很快,他便从地下室逃了出来,然而有路过的侍卫抓住了他,将他关进了监狱里。克林原以为自己会在那个看不见光的牢房里等到自己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