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在虚空黑暗之中看到了一幅幅一闪而过的彩色的画面,那是否他的过往?懵懂的、短暂的、悲伤的、愤怒的、遗憾的、空虚的、孤独的一生……
惨绿而摇曳不定的磷火燃烧又熄灭,空旷而死寂的黑暗如浓厚的绸缎包裹着他单薄的身体,空洞的眼眶中迷惘而又失落。
就在这么一个若即若离的时刻,他在极具恍惚又清晰的意念里,似乎感觉一切都是虚无而缥缈。过去所有的事都慢慢融化成一片汪洋,到处混沌而沉重。而他既清醒又不清醒,不用脚走路,因为膝盖经常相互磕碰,总是摔倒,只能像鱼一样在水底摆尾游荡。
这里的水好浑浊,上面飘着一层油。突然又有一阵小震荡,他又听到陌生而熟悉的人的吵闹声,然后又看到父亲抱着黑猫坐在椅子上,猫微微发出熟悉的鼾声,一如往昔。
他扭动身体游近父亲,父亲似乎有些烦恼,不住在说着什么。但是他一句都听不见,只看到咕噜咕噜的水泡不住从父亲一张一合的嘴中冒出来,一串串向上漂。他们上方,极高又似极矮处,暧昧不清的地方,阳光融化在水里,白茫茫一团。上浮的水泡还没浮到水面就消失在氤氲的白光中。但奇怪的是他却懂得父亲的意思,母亲心情不好,叫他去安慰母亲。
他转身游去,旁边的鱼好大,和自己并排游着,比自己都长。他游回自己来了又去的狭长晦暗的石柱走廊,自然而然地发现了隐藏在地板缝隙中的小木屋。
他不由自主朝小木屋游去,游着游着,他身形急遽变小,木屋却一直在变大,粗糙的巨石一阵扭曲波动,竟然都清澈透明了,原来走廊与石块俱是水造成的幻象。
屋子里面好几个人,都穿着怪异的衣服,他们好像认识他,纷纷和他招手,叫他帮忙,呼他同去。他无由来一阵心慌悸动,身子竖起,如大虾一样弓起,减缓前进的速度。
蓦然,眼中雪白一片,当恢复意识,木屋也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但还悬浮在水里,只觉得后面有东西,他想看,但控制不了身体,只感到一个庞然大物缓慢迫近。他竭尽全力一寸寸扭动脖子,看不到,只白茫茫一片,后来就醒了。
伊恩每一次在沉睡中惊醒,都有类似遭遇。可是,无论看多久,他都找不到生而为人时感觉。心脏不知是否跳动,是否仍会颤悚、抽痛……曾经的经历现在却像正在舞台上表演的话剧,场景一幕幕切换,男男女女上台又下台,熟悉的人和事与陌生的人和事纠缠在一起,好荒唐……
曾经刻骨铭心的的往事渐渐失去了切肤之痛,他如同在观看一幕熟悉剧目,仅存的可能只是灵智生物不能磨灭的共情了吧。
不知多少次,又不知何时起,他渐渐地现实和梦境混淆,到底那些是曾经发生过的,那些是梦境带来的,竟分不清楚了。
他曾一度以为他和很多熟悉的人在一座平静祥和海岛渔村度过了一周美妙时光,斑驳漆黑的木门,鲜红的菱形贴纸,软糯米黄色的食物,他和她沿着只有小腿高的墙基结伴走过……
甚至还有回程,他踏着木板走向帆船,船随着海浪轻轻的晃动,他伸开双臂,提心吊胆,摇摇晃晃走向跳板,周围惊叫和暴笑连成一片。
他们乘坐一个密不透风的木制大鱼,只需在鱼腹内躺着,不需做任何事。这一切都那么真实,香草风味,大鱼微微颠簸,所有细节历历在目,他差点信以为真了……
但是一段时间后,伊恩忽然醒悟过来,他自小深居在内陆,从来没见过海,也没去过海边,更不用说海岛和渔村了。
那只是一场虚幻!
伊恩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他的她和他们是否真的是曾经某一段时间存在过发生过的事,而不是侵袭他脑海的虚假影像?他慢慢法觉他已经不是他,或者说不是纯粹的他了。
想到这里,一直迷迷糊糊地他,全身剧烈一抖,一个寒颤,悠悠醒来。他喘息了半晌,确定仍然活着,才不敢置信地缓缓睁开眼睛。他处在一个干净的木屋里,阳光从对面的窗户透进来。他眨眨眼就,梦中的景象如潮水,一时涌上心头,恍如噩梦。
“你醒了!”突然,一声甜美的声音在伊恩耳边响起。
伊恩一怔,顺着声音看去,这才发现旁边站着一个看起来比他要小的多的少女。她一身淡绿色的衫裙,十分的清爽。斜斜的刘海,小小的脸庞,圆鼓鼓的腮帮子,尖尖下巴。灰绿色的眼睛,眼角向上剔着,嘴唇粉嘟嘟,嘴角噙满灿烂的微笑。
伊恩呆呆看着她的脸,他不认识她,但却觉得她意外的熟悉,她好像是从她刚刚的荒诞的梦境中走出的一个天使。
“嗯哼!”
突然,一声浓重的鼻音打断了发呆的伊恩,伊恩扭过头去,看到窗子下的箱子上坐着一个矮人,他一手持着一个巨大的橡木杯,一手撑在膝盖上,正一脸不满地看着伊恩。
伊恩看着矮人,脸颊嘴唇一大把浓密的胡子,胡子上沾满酒沫,胡子末端的黄铜环箍,随着矮人甩头铜环箍叮咚乱响。他猛地想起他从魔晶塔传送进森林的那一夜,他被兽人追杀,重伤不支,躺在一块白色石头上等死。
就在他在生命垂危之际一个全副武装的矮人从森林中冲出,与兽人搏斗,干净利落地战胜并结果了兽人。
难道那一切都都不是他的幻想……
“小子,我警告你,不许打她的主意!你要敢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