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中的气温已经降到零下,凛冽的寒风穿过树枝,发出口哨一样的呼啸。周围的树干表面布满褶皱,僵硬的小细枝从大枝干中伸出、分岔,长的短的交叠在一起,一簇一簇构成树冠,叶落光了,都是一派萧索。
只要呆在森林里的一久,就会发现,所谓景色,其实需要意识的存在。整齐摇摆的枝干,爬满苍苔的岩石、树干、朽木,灰色的云,虽然一切尽在眼底,但其实一切都近似于熟视无睹,只有在突然某一刻,意识的的火花跳跃,才猛然将其间的某一样事物鲜明的映入脑海,并以之为主体构成景象,强烈地‘活’起来,才成为景色。例如一群在上空的树枝里乱窜的山雀,无序地飞来飞去,像迸裂的火星一样在林中穿梭。
一棵,一棵,再一棵,伊恩暗数着,虽只隔咫尺,幽灵特拉夫金已消失在重重兀立的树干背后。一重,一重,又一重,无法记住,森林、一环一环的山峦、以及群山环绕着的一片片小小的平川。苍墨的树密密匝匝,却填不平森林最细微的起伏凹凸。安静的森林让他感觉方才的遭遇不真实起来。他有一种荒诞不经的感错觉,整个世界都已经定格,树木随着他的脚步一齐移动,整段的时间犹如一瞬间,一瞬间化作永恒,永不消逝,刚才的相遇就像醒来回味的梦,无论走的多远,仍然处在特拉夫金的目送之下。以前每当这个时候,北地破碎的犬牙一般的山峰顶盖满了雪,从山上下来的一股激流,穿过森林注入大河,使大量的木锯转动起来,他会陪着父亲前往伐木场,劳作的伐木工响起嘹亮的号子,白雾般的汗气飘过头顶,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那个被摧毁的世界,仿佛幽灵的呓语,一同遗落在身后的森林中,唯带有一颗纤细善感的心不住默默跋涉。
森林的风声夹杂着时不时传出来的野兽皋鸣,巨松尖长的叶子密密挨在一起,向两边展开,压的松枝沉甸甸下垂,羽毛般一层一层相叠,仿佛随着树的呼吸有规律地律动。松树的最上一层白光向内逼侵,一片冷冽,下一层则处在背阴处,一片黑绿。松树高处的天,屹然不动,叽叽喳喳的山雀仍然在划着或长或短、或远或近的轨迹,扑闪不定。
“真是可伶的人!”忽然,维克多长长叹了口气。
“可怜的人……”伊恩心头一跳,回头望了一眼,“你是说特拉夫金?”
“不是他难道还有谁,”维克多说道,“难道你没发现吗?他的穿着根本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那是耐色瑞尔末期才有的装束。特拉夫金就算不是耐色末期逃到阿斯克角的难民,也是距难民们的直系后代。那个时代距今已经有上千年历史了,而且在五百年前,恶魔肆虐,阿斯克角早已没有人烟了。他的爱人早不在人世了,我们根本无法完成他的委托。”
“就算特拉夫金的爱人活着,他的委托根本无法完成,”伊恩摇摇头立刻否定,“不,或许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已经完成了。”
维克多摇摇头,“你没听懂特拉夫金委托的真正含义。”
“什么真含义?”伊恩问道。
“我们从特拉夫金的话中提到的几种植物入手,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如果单独将某一种药草列出来,那范围实在过于广大,如果放在一个起,那就是为四贼醋的配方。”
“四贼醋?!”伊恩闻言一愣,随即点点头,“我们地方流传的四贼醋配方的确包含这四类植物。”
在伊恩尚未出生的年代,爆发了一场波及整个北地的严重瘟疫,感染瘟疫的人疫情发展迅猛,急起高热,全身中毒症状明显,发病数小时后出现胸痛、咳嗽、咳痰,痰由少量迅速转为大量鲜红色血痰。患者多于两至三天内死于心力衰竭、休克。临终前高度发绀,皮肤常呈黑紫色,身体被渗出脓和黑色的血所覆盖,故有黑死病之称。黑死病有很强的感染性,很快北地出现了大量人口的死亡,据说整个世界减少了四分之三人口,原本繁荣的各城市遍地都是尸体,就连河道里都是死去的人。人们不知道黑死病爆发的原因,只看到很多人到浴室洗澡,结果就生病死了。经过医生和学者潜心研究,他们认为洗澡会让毛孔张开,病魔会乘机侵入,所以是洗澡导致的黑死病。在瘟疫的整个过程中,人们都不敢洗澡,因为这会为疾病打开缺口。芳香疗法是当时的一种流行疗法,尿液和粪便也是医生建议的治疗方法。但事皆有反常,在埃尔特内有四名盗贼,因大肆偷盗死人的财物而不会被感染而名声大噪。这四名盗贼被抓捕时,他们用预防瘟疫的配方交换了自己的人身自由。他们声称,一个女巫卖给他们的配方,原来他们只是在醋里面加入了大量花草成分。埃尔特内的执政者专门为此写了文章,将配方公之于众:用芸香、鼠尾草、薄荷、迷迭香、艾草、薰衣草,每种少量,放入石罐中,加入一加仑最好的醋,密封,在阳光下晒两周,每天摇动罐子。装瓶后,再加新鲜樟脑末摇匀。理所当然的,配方经过各种波折和精彩的惨烈的大大小小的战斗终于被公诸于世,迅速传遍整个北地,许许多多人因此而活了下来。后来,人们忘记了埃尔特内执政官亲自赋予的醋名,忘记了把持配方的邪恶商人,也忘记了为了万民挺身而出的冒险者,只有‘四贼醋’之名流传至今,更注定继续传递下去。
“特拉夫金叫卡佳替做件麻布衣衫,上面不用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