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上的篝火正在逐渐熄灭,一缕青烟袅袅上升,火堆周围犹有一个红色的球形张开,颤动着极薄而又黯淡的外壁,与浓湿的雾岚做着殊死较量。在这片冷淡青灰的森林中,这堆橙红的篝火是如此灼眼,伊恩呆呆望着篝火,神色木然,无数念头不受控制的在脑海掠过。
莽莽的针叶林横亘整个北方的东西大陆,有个冒险者曾告诉他,想要横穿整座森林,就算中间一次都不停下来休息,从早到晚,星夜兼程,也需要两三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才能成功。
不过,这种情形是不可能实现的,旅途中的人需要充分考虑身体的状况,畜力的使用,车辆的磨损,和路途的突发情况,所以,只能用平常的速度走。这样一来到了夜晚就得想办法找个安全的地方停下来休息,但在到处是树木的森林里想要找到一块能够容纳得下整辆马车的空地并不容易。幸好,每个人都是后来者,每个人前头都有无数的开拓者,当他们倒下后,又成了后人眼中的开拓者。所以,在这大陆的角角落落,长年累月的,沿着道路,早已开辟出数不清的可供休息的地方。
此时他们就身处其中的一处休息场所内,七八个磨得光滑树墩,周着篝火做成一圈。殷红的火光逸失在潮湿的森林里,干燥温暖的灼烤感却一直停留在附近,温暖着三个人,玛丽抬起头看看上空,星星不见了,天已经发亮了。
“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参与那场可笑的战争,听伐两百年前木工的呓语,我们改变了什么?拯救了多少人?”伊恩不住摇头,“我们谁都救不了!”
“你不要自责,事情没有结果,我们都很遗憾。”维克多安慰他。
“所以你不敢回去见老板娘了?”伊恩讽刺道。
“人毕竟不是神。”维克多长叹一口气,“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忍耐。”
“为那个伯爵向我道谢吗?那大可不必,相比之下,我更愿听亚特伍德的。”
“不是,我是欣慰,”维克多解释道,“虽然你一直嘴硬,但却能够很好的克制自己的冲动。你的理智没有被愤怒蒙蔽,仍可以做出正确的判断。”
“可我感觉糟糕透了。”
“以后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过来的。”
“那可真可怕!”
“可能以前你的家人把你保护的太好了,所以你看不见这些,现在你看到了——不但看到,还要接受,适应习惯。”
“你说得对,这个世界本来就这样,只是以前我看不到而已,现在我看了,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伊恩反问他。
“什么?”维克多问。
“上有力,中有智,下有勇,末有狠,一无所有,事到临头就只有忍辱或受死!”
“将个人认知凌驾于其他人之上,每个人都像你肆意妄为,相互砍杀,这样就好过了?”
“不,你理解错了,我是说他们活该被统治,被虐杀。”
“你不能考验人性,平时很多荒谬的念头是被法律和道德约束的,真要踢开了,谁做什么事只能看自制力有多少了。”
“死的人永远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所以我们要尽量帮助苦难的人,使更多的人免于这种厄境。”
“我们帮了吗?我只记得我们在一旁冷眼旁观,甚至我们还算帮凶。”
“你杀了蒙太古伯爵,还会有无数‘蒙太古伯爵’站起来,他们的处境不会因为你杀一人而改变。”
“维嘉,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小铃铎的头羊,你的作用就是听从牧人的指挥,领了后面的羊群稳妥平静地走向屠场。”
维克多目光坚定,郑重地说道,“我宁毋死,也不那样做。”
“好吧。”伊恩看着他,“我记住你说的话了,如果有了那么一天,当你做不到了,我会帮你实现诺言。”
“你要相信光明,正义早晚会降临。”
“我以前一度认同‘正义或许会迟到,但从不缺席’这句话。但是我后来的经历告诉我,一份迟到的正义除了在事后证明苍白的对错外,并没有任何实际上的做用。况且更多的时候,规则不分对错,只一味地维护现存的眼前稳定,从而会主动与从前的错误合成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共同打压欲翻旧事的一方。如果被压迫的一方有足够的韧性坚持,那么它便会在错的方向奔的愈发远,直到其中一方彻底粉身碎骨。当然,到了那时,事情的对错、黑与白、人的善恶、希望、失望、正义与邪恶……一切、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了。笑到最后的肯定是强权和暴力,留下的肯定是被践踏和被怀疑的规则,受伤的肯定是无辜的大多数人。”
“伊恩,”维克多怜悯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但我猜你一定遭受了巨大的不幸,以致于你如此的沮丧绝望。”
伊恩没有回答,他继续说道,“你已经陷入自我否定的境地而不自知,但你要相信我,这是个世界终究是充满正义的,好人占多数,坏人只是极少数。只是你说出你的遭遇,所有人都会对你伸出援手,包括我!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那怕再危险,我都在所不惜。”
“这个世界骑士多,还是农夫多?”伊恩沉默一会,忽然问他。
维克多感到奇怪,但仍然答道,“当然是农夫了。”
“农夫有多少?”
“就算大地贤者阿兰多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维克多思索了半天,摇摇头苦笑,“成千上万不足以拟其多,上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