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璟只是如实的翻译了鞑靼将领的话,心里却是一阵难过和酸楚,这当了北平铁骑军二十年主帅的燕王朱棣马上要被他的皇侄子建文皇帝废黜甚至杀掉的消息,竟然都已经传到蒙古鞑靼可汗鬼力赤的耳朵里了。
唉,若是燕王真的没了,这些凶悍善战的蒙古兵,他们曾经收服在旗下的版图横跨了欧罗巴大陆,建立过当时世界最大的国家大元,如今若是再度卷土重来,一个回马枪,杀回大明,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中原的物资和财富是边疆牧民的成千上万倍,南下抢夺对于身处贫瘠之地的边疆外族是多么大的诱惑。
如今圣上只爱文臣,崇文弃武,若真的处死了历来对外来敌人入侵态度强硬的燕王,这大明的边疆又有谁来镇守?
若是蒙古骑兵单刀直入一路南下,破门攻城,当今的圣上会效仿以前宋朝时候的皇帝,割地、和亲、赔款、求饶吗?
张信听了杨璟翻译的蒙古将领的话,心里五味杂陈,是啊!圣上一心只想着削藩夺权,问题是,就算这些兵权全部都夺到手了,他懂得如何用兵打仗吗?
大明开国以来,燕王朱棣抵御外族入侵的强硬派作风,已经传遍了整个塞外漠北,不管是哪个外族的哪一个部落,都清楚的知道,有一根很难啃的硬骨头,硬生生的横在大明朝的国门之前,这让多少虎视眈眈的外族敌对势力,望而却步。
大明的燕王朱棣,是打不败的,谁敢来犯?
若是我张信,真的帮圣上除掉了燕王,这大明的边防以后谁来管?
这大明北疆绵延千里的边界谁来守?
我张信吗?
谢贵吗?
张昺吗?
还是方孝孺,齐泰,黄子澄?
甚至是,建文皇帝朱允炆,他自己?
谁有这个胆量?
谁有这个气魄?
谁有这个决心?
谁去当那个横在大明朝北大门前面的硬骨头?
誰敢挑下這根大梁?
谁敢站在那里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凡胆敢侵犯我朝国土,侵害我朝百姓者,一律,杀无赦!
当朝还有几个拿得出手像样的的武将?
能杀敌作战经验丰富的武将几乎都被先帝洪武在位的时候杀光了。
如今称得上“善战”二字的,就剩下燕王朱棣和宁王朱权,这两个实战经验丰富,常年狙击塞外侵略势力的藩王皇叔了,却也都是建文皇帝此次削藩的重点对象,轻者被废黜被流放,重者就只有死路一条,早一天晚一天动手罢了,迟早的事。
张信心潮翻滚,觉得自己就像是一艘小船,置身于狂风暴雨之中的大海,一个浪接着一个浪,劈头盖脸的迎面打过来,打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周围将士也都听见了蒙古将领说的话,目光齐刷刷的聚焦在张信身上,杨璟神色哀伤,其他步兵也是先震惊后悲伤,燕王朱棣,这个带领他们行军打仗二十年的主将,真的就快死了吗?我在疯狂升级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作战经验不足,无法应付骁勇善战大举进攻的敌军。而另一个二品的都指挥使谢贵,今年已经六十四岁了,尽管早年当过河南卫指挥佥事打过仗,但是年纪太老了。张昺更不用说,以前是工部侍郎,负责画图纸建房子的,书生出身的布政使。
他们这三个人组成的草头班子,对于大型战役,实在是没有什么胜算把握。
张信迷迷糊糊的睡去,睁眼时,时间已经到了中午,梳洗整理好步出营帐,江芜茗递上一张纸条。
“大人,布政使张大人把咱们昨晚的情况汇报了朝廷,朝廷传令下了这样的旨意。”
张信打开一看,纸条上,赫然写着八个字:穷寇莫追,回城削燕。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这八个字,“穷寇?”他们以为蒙古兵是小兵小将小虾米?
大明对蒙古的战争,开国至今陆陆续续打了二十多年,若是“穷寇”,他们如何敢来北平地界烧杀抢掠?
被鞑靼杀掉了一百多个百姓,对于建文皇帝来说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是吧?
张信越想越气,脸色通红青筋凸起,掩饰不住心中的暴怒,把这写了八个字的字条撕了个粉碎。
“一群杂种!”
“大人,在下把杨璟叫来,一同商议商议吧。”江芜茗看见张信这番暴怒生气的样子,心里反倒是异常欣喜。
是的,张信已经动摇了,深深地动摇了。
张信,是个实干派,有立场有想法有主见,不是趋炎附势盲从之辈。
他不赞同朝廷大张旗鼓劳民伤财恢复周朝古制,不赞同务虚作风的改周朝路牌地名,不赞同只有形式而没有实质意义的井田制,甚至于,从这一刻开始,作为一名武将,他更不赞同建文这种分不清内忧外患实际情况的瞎指挥。
当一名员工,从根本上反对他的老板所有决策内容的时候,这个员工也就离辞职不远了。
还差一根稻草。
江芜茗需要找出,压倒张信内心对于建文朝廷信任和依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不满,他的失望,他的愤怒,他的心有余而力不足,需要一个出处,去疏导,去化解,去平息,让他安心的上岸。
这个时候,他需要一个新的信仰,但现在还不是公布答案的合适时机。
江芜茗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关于杨璟。
他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也没有时间去探究了,在张信心里防线最薄弱的时候,他决定在此时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