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建文元年,寒冬,北平燕王府。
夜,一场大雪,簌簌飘在堂前。
“南边的事情,有眉目了,东西今天运到北平,过程还算顺利。”燕王妃倚坐在梨木雕花的矮几旁,一颗黑子轻敲棋盘,犹豫着下一步该如何落子。
“哦?这么容易?”对弈的燕王朱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凝神盯着棋盘。
“这还只是刚刚开始,我们这第一子落在了兵部,还不知道朝廷会不会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开始动手呢。”纠缠于黑白之间,燕王妃又在棋盘上落一黑子。
“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哪里是刚刚开始。”他纠正,“胡惟庸,李善长,蓝玉。”燕王不动声色的念了三个名字,瑞脑暖烟的熏缭,燕王朱棣的表情让她看不真切。
是啊,已经十年了,从洪武二十三年开始的那些血淋林的往事,一幕幕,一桩桩,在暖炉烟雾中聚拢继而飘散。
她放下手中的棋子,专心地看向燕王,看着他长居北平十年来发髻新添的白发,看着他掌兵十年越发冷峻的眉眼。他迎着她的目光,却并不抬头只是任她看,凝神在黑白棋盘僵持的局势。
一盘棋,对弈十年,也是时候破局了。
燕王妃眼中闪过一瞬潋光,嘴角扬起些微的弧度,是稍纵即逝的,一分自信。
她葱白细长的手指,再落下一枚黑子。
长安城,瑞雪渐化,春芽新绿,市井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往来游人如织。
西市,食铺络绎不绝。
北市,商埠林立,各式细软金银店铺,门庭若市。
元宵佳节将近,城内一派欢快喜庆景象。
除了北市中央那间琉璃瓦飞檐大气的店铺,挂着鎏金招牌的“尚埠钱庄”之外。
“尚埠钱庄”红漆大门紧锁,偌大的门面异常冷清,与长安城此时的热闹格格不入。
钱庄后院,琉璃瓦覆顶的前厅,此时,聚集着数位青衣儒生,堂下一片寂静,各人都不说话,气氛紧张凝重,屋外偶尔几声鸟儿莺啼。
前厅中央正坐一位中年男子,身着褚色掐丝夹缎袄,鬓角些许斑白,脸上一道突兀的刀疤横居左脸颊,触目惊心。他此时浓眉深锁,双手握拳,骨节泛白,目光盯着青石地板,非常焦虑不安。
“吴当家,要不然我们先行闭门谢客,等几日周转过来之后再开门营业?”坐在最前面的一名青衣儒生小心开口询问,他较其他几位年纪略长,眉目柔和安静,此时却也是一脸担忧的神色。
“韦掌柜,这可万万使不得!”堂下另一个马上站起来反驳,“这钱庄闭门谢客一日便损失千两,我们在中原二十余家钱庄分店若是同时停业,这每日的损失——”他故意拉长尾音,目光精锐地观察堂上首座那一人的反应,只见大当家额前青筋隐隐抽动,刀疤脸上并无任何波澜。
“但是按钱庄目前的银钱储备,如果不能马上找回那十万两黄金,恐怕是撑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韦掌柜顿了一顿,有些迟疑地看了吴当家一眼,犹豫话该不该讲下去。
“说下去,然后呢?”吴东南抬起头,示意韦掌柜继续。
韦掌柜正了正身子,朗声道:“我想,目前有两个法子,一个是我们中止所有盐业生意,抽回扬州盐运的资金。”韦掌柜顿了顿,堂下并无人接话。
“当然,盐运生意也是我们这历年来费尽心血争取而来的,又不幸遇到前朝追查郭桓案,衙门官场变动巨大,还能保持目前的份额垄断了南方水路,实属不易,这么着就放弃,恐怕还需要吴当家亲自进京上兵部尚书齐泰齐大人解释,官府方面斡旋打点免不了要大费周章。”
“但是,这是目前相对稳当的办法,盐运的生意收回资金,钱庄便可如往日一般正常经营。”
“不过,”他略一沉吟,”因为盐运利润可观,而且借盐运生意笼络了兵部势力,这一旦中止下来,钱庄盈利不仅会大幅度减少,兵部还可能因此而放弃我们钱庄,转向支持其他财团势力。”
吴东南听了心中若有所思,一根手指轻轻叩着红梨木茶几,心里盘算着要是让淮扬其他盐商知道他吴东南放弃了全部南方水路盐运生意,将会如何的冷嘲热讽大肆幸灾乐祸,磨刀霍霍横马拦下全部南边水路漕运,那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拢来的船家、商家、各路码头商埠,已经深入到千家万户的盐业买卖,一夜之间,真的是一夜之间,全部都失去了。
还有,更重要的是,钱庄一旦突然放弃了盐业生意,此事涉及方方面面的隐秘避讳较多,兵部未必就能短时间找到信得过的人接手,兵部一旦少了巨额进账,兵部尚书齐泰,当朝建文帝眼前的大红人,他会不会,因此而起了,杀心?
前朝因“郭桓案”连坐官吏数万人,导致如今官府中层官员职位空置过半,中小官吏如惊弓之鸟,人人自危,我们不过一个钱庄,上下当班伙计一千余人,朝廷会不会故技重施,因此事找理由对尚埠钱庄抄家,论斩?天才家族
“既然这样,我们也要请高手出马了。”吴东南突然下定决心,既然别无他法,索性就赌一把。
他愤怒的拍桌而起,“大明朝廷之下,朗朗乾坤之中,居然还有人敢打尚埠钱庄御赐金字招牌的主意!”
“要不,我们还是先报官?”堂下左侧一个青衣儒生管事提议。
“你忘了咱们家金字是在官府驿站里丢的?”
“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