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姑娘有一双精致浑圆的杏仁眼,黑白分明,干净澄澈,望之见底。
这样一双眼睛满含期待地看着你时,让人很难拒绝。
李俨沉吟了片刻,觉得他既然以陆子衿的身份住在陆家,要想半点外来食物都不沾也很难。
这姑娘是池长庭的女儿,看着又是个单纯的性子,还不至于存了什么坏心思,所以也没必要拒绝。
李俨垂下眼眸,拈起长寿糕,咬了一小口。
门外的青衣倏地窜了进来,绷着脸递给李俨一张帕子。
池小姑娘丝毫没有察觉青衣的敌意,甚至高兴得笑出声来,语气也欢快亲昵了许多:“大姐姐吃过没?想吃点什么?我再去给你拿!”
“不必,我吃过了。”李俨接过帕子,没有如青衣所愿将长寿糕悄悄吐出来,只是按了按嘴角,又还了回去。
池小姑娘仿佛有一瞬的尴尬,但很快笑着掩饰了过去,叽叽喳喳地缠着他说话:“……我爹说,陆老夫人答应亲自教导我,我以后会经常来陆府,可以来找你玩吗?”
李俨淡淡“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池棠。
他记得池长庭的亡妻容貌不算出色,这女孩儿长得更像她的父亲,还没长开就看得出美人模样。
一双明净水润的杏眸,脸颊如白豆腐般绵软娇嫩,笑起来两颊酒窝浅浅,是个可人的小姑娘。
他的目光不自觉朝她左耳飘去。
他记得她的左耳后有一道划伤,渗了血后像被胭脂抹了一道,不知道好了没?
这个女孩儿,他不是第一次见。
第一次见的情形很古怪。
她仿佛刚从什么牢笼里逃出来,浑身是伤也顾不上,看起来既柔弱又无助,却又忍着泪寻求生机。
她口中拿着他当倚仗,眼里却丝毫不认得他。
还有她说的“户部池侍郎”,可是户部根本没有什么池侍郎,只有一个池郎中,是她的亲伯父。
这些古怪之处,他也同池长庭说过了,但是能干的池太守至今查问不出什么。
李俨看着顾自絮絮叨叨的池小姑娘,心里琢磨着,既然小姑娘自己送上门来,他似乎可以亲自试探一下。
“……听说大姑娘善品画,我也喜欢画画,以后可以来向大姑娘讨教吗?”池小姑娘颇有些得寸进尺的感觉。
李俨点头:“可以,你拿来就是。”
都开过口请燕国夫人教导她了,再替她看几幅画也没什么,费不了什么时间。
池棠一开始还有点拘束,说了几句后,发现陆子衿虽然话不多,语气也很冷淡,但其实人很和气。
她说几句,总能听到对方应和一声,偶尔提出的请求,陆子衿也全都答应了,还答应得十分爽快。
这一点都没有不好相处啊!
简直太好相处了!
池棠再次遗憾陆子衫没有一起来,她对自己的大姐姐误会实在太深了!
陆子衿一定是守孝久了,很少同人说话,所以干脆不说了。
这点她特别理解,她当初守孝的时候,也见不到几个人,久而久之,也就不太愿意开口了。
不过理解归理解,陆子衿一直不接话,池棠也聊得很累,很快就词穷了。
尴尬地沉默了片刻,陆子衿终于开口了:“听说你七岁之前都是住在京城,可曾见过宫中贵人?”
终于等到了对方开口,池棠顿时精神抖擞:“我爹说我见过太子殿下,但我那时才三岁,不记得了——”语顿,小脸突然晕红。
爹爹说她三岁时去齐国公府赴宴,遇上了少年时的太子殿下,给太子殿下行礼时一头栽了出去,幸亏太子殿下反应及时,将她抱了起来。
她小时候就被太子殿下抱过,后来又差点嫁给他……
李俨也想起来了。
那时他才十岁,去扶抱一个三岁女娃能有什么?这姑娘怎么突然脸红了?
不是说不记得了吗?不记得了,那天怎么还把他挂在嘴边?
难道就因为那天抱了她一下,池小姑娘就惦记上他了?
李俨不由轻咳一声,转了话题:“听说你有个伯父,在户部任职?”
池小姑娘捂着泛红的脸颊点头:“是……伯父是户部郎中。”
李俨挪开目光,问道:“池郎中在户部任职多年,不知何时升任侍郎?”
池棠张了张口,好险将“明年”二字咽了回去,呵呵笑道:“这个……没听说呢!”
这一转变,李俨自然听出来了,正要继续试探,池小姑娘突然抬眸一眼看他,若有所思道:“大姐姐跟我家有旧吗?”
连自己亲妹妹的闺名都不知道,却知道她家伯父任职户部多年,还知道她七岁前住在京城。
李俨心中一凛,不动声色道:“听老夫人提过一些。”
见池棠“哦”了一声,状似接受了他的解释,便顺势结束了对话:“今晚寿宴,离席太久不好,你回去吧。”
池棠想想也是,长寿糕也送到了,还跟陆大姑娘说了不少话,便高高兴兴走了。
前脚刚送走了心满意足的池小姑娘,池小姑娘的爹后脚就到了。
“臣想借殿下的暗卫一用!”池太守咬牙切齿地说。
……
子时过半,陆府内早已笙歌散尽,灯火阑珊。
西园以西的芳尘院内,清辉满地,映出剑影如织,寒光凛冽,青衣侍女抱着剑鞘站在墙角暗处,静默无声。
一道黑影翻墙而入,落地时,院中密不透风的剑光陡然一收。
长剑斜飞,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