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莫响马和唐家的人谨慎的靠近,方才关氏人马战斗的地方已经人去楼空,地上残余的只有一地狼籍和发臭的腥血之气,地上连只山魈的尸体都看不到。
唐家人并不懂攀山的道道,但莫响马的队伍里有个万老爷,他拄着拐,一头花白的头发迎风飘动着,闭着眼抽动着鼻子,像山里的动物在分辨气味儿似的,不大一会儿就躲在树后头按住蠢蠢欲动的莫响马。
“左斜对面的林子里有人,一股子汗臭味儿,比地上的人血动物血还浓。”
莫响马于是不动了。
攀山是个不入流的行当,本属于猎人、采药人,但湘郡到处是山,山匪多,加上铲地皮儿猖獗,风水师能看地形走势来断定墓穴位置,铲地皮儿能靠着打洞进莫穴掏宝,可有些年代久远的老墓藏在深山老林,这时候需要的就是晓得进山道道的老师傅,所以外道人并不看重攀山这个行当,但在湘郡,真正的内行人都会跟攀山人打好一点关系,大家互惠互利共赢。
唐家是外来人物,并不懂得湘郡的这个道道,莫响马带着穷得揭不开锅子的村里人进山当了悍匪年头不算短,自然懂规矩,所以在姓郭的年轻人找上门时提出了要找个攀山人带路的要求。
这万老爷并无名声,他是跟着姓郭的青年来的,虽然莫得人晓得他来头,但姓郭的青年来头并不小,乃是江湖郭会长的孙子,他身份地位不可谓不高,却面对着年纪并不大的姓万的恭喊万老爷,莫响马自然不傻,也就晓得这人怕是极有来头,只是不是他们这种层次的人能晓得的。
万老爷的眼睛在黑暗里仿佛发现猎物而兴奋的饿狼,两点幽光随着眨眼一明一灭,瞧得其他人都由心生出一丝寒意:这个古怪的万老爷,怕不是攀山攀多了,被山里的精怪给夺了人皮变化而成的。
“我闻得到味,这里的臭味有点奇怪,姓关的一行死伤惨重,被山魈弄走了。也莫找了,它们胃口大胃口也好,同类也呷的,死了蛮多的山魈,都被它们连同着死人也一起呷了拖走了,所以我们在这里看不到尸集如山的样子了。”
万老爷声音里尽是幸灾乐祸,一众人盯着林子里头的那片像被狂风虐过的场地,一地的碎石、标枪一样的树杆和箭支和焦黑的地面,可见当时情形的凶险。
莫响马咂巴了一下嘴,发号施令:“追。”
他这队人马麻溜的撤下树后绕开距离往山魈们压着关大先生一行离开的方向追上去,唐家这边的人却没有动,唐三脸色不太好,拿着被扯坏的一截弩弓碎片儿道:“有咱们销器门的人,看这手法,还是内门人。”
唐家的小辈儿们不敢玩笑,他们能跟着出来历练,自然学艺是合格的,看得出在场的弩弓是么子,甚至从地里、树干里发现了不少小孔,仔细一推就猜出应该是销器门的一种暗器,叫暴雨梨花针的,但是被改装了,变成了杀伤力更广更大的漫天暴雨针。能随意改造武器,这样的人物只会出身内器堂,三叔四叔脸色不好看,小辈们只想一下就晓得了,怕是害怕这个人是门内叛徒呢。
不敢犯长辈霉头,小辈几个展开搜索,就在莫响马他们走后不久也发现了关大先生他们离开的痕迹,唐家的两个长辈再次叮嘱小辈们将武器暗器都带好了,也缀在后头跟了上去。
关大先生他们被推推搡搡的走着,周围轻重远近的咀嚼声就没有断过,他们大气也不敢出,在黑暗里踉跄着,只是都不由自主的在想这咀嚼声和空气里的铁锈味儿是山魈的还是它们捕的猎物的,残余的几人都不肯去想是不是自己死去的或那两个重伤昏迷的同伴。
山神的声音听着近,但走了很久,翻过了一条小河和两个山谷,又感觉到往上爬得腿都几乎失去知觉,山魈们终于停下了脚,推着几人往前。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隐约能看出来他们面前是座尖如长枪直插云霄的山峰,关大先生并莫有见过这样的山,晓得他们怕是偏离了方向,毕竟回龙沟的龙山有六七十座山峰,只怕是被带到了偏里的山里了。
熟悉的哧哧声在山峰前响起,山魈们再也不敢发出声音,都伏在了地上呈五体投地状,把它们围住的几人显露出身形,显得关大先生他们格外的打眼。
几个人站得有点散,想聚到一起也隔着山魈,只好有志一同的都去看前方。然而前方几十米开外,位置离他们头顶约有十来米高处,有幽幽的绿光亮着,关大先生打了个噔,心道这山神不是被他们弄瞎了眼睛么?怎么会有光?
山神发出了一声低吼,伏地的山魈当中有四只站起来,人立的往他们几人逼近。
几人身陷囫囵,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的听着那个汉子被拖拽着往前头去了,随后尖锐的惨叫声冲突了黑夜,惊起夜鸟乱飞乱窜。
因为受伤,山神大概恨极,想用恶毒的手段折磨众人,它并不马上杀死那个汉子,而是在黑暗里故意发出异常大声的咀嚼咬碎骨头的声音,一次只呷一点儿,那个汉子活生生的被痛晕过去,又被下一口撕咬给痛醒来,反反复复。
关大先生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变冷。
他听明白了山神折磨那个人的意思,身上冷汗一层一层的冒。光听那连绵不断的惨叫声和咀嚼声,关大先生不用想像都渐渐感觉自己身上也像是被撕扯咬拉似的痛,这种痛缠着神经浸入骨头,更是浸入心窝子里,泡生出恐惧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