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正好,江户从昨夜的喧嚣步入今日的繁荣,到底是人口百万的超级大都会,即使换到近现代也一样的充满人间烟火气。
参加完正日的元服典礼,还要等待德川家庆的赐宴,所以使节团还要在江户滞留一段时间。
洪景来结识了间宫伦宗,闲着也是闲着,叫上韩家兄弟和李济初,跑去打扰这位将来会在欧洲名噪一时的大探险家。
由于间宫伦宗还处于病休期间,每天闲的很。幕府之前看他身受重伤,没有削减他的俸禄。铁饭碗端着,啥事情不不用干,生活十分轻松。
这年头有个好儿,一旦进了体制内,管吃饭管分房,甚至欠款还不上幕府还出面替你赖账。
所以间宫伦宗住的是德川幕府分配的长屋,一溜过去八间房,都是幕府雇员的宅子,虽然局促,但只要你给幕府打工就给你住。
也算是天大的福利了!
由于附近都是幕府雇员,算是这年头有见识的人,看到洪景来一行朝鲜人打扮,颇为稀奇。但也不太胆怯,一个四十多的阿姨,很是热情的给洪景来带路。
语言是不通,但写在名籖上的间宫伦宗四个字还是认识的。江户时代町人教育大为盛行,以至于小说也在这一时期流行起来。
将来成为无数日本战国谣言来源的《南总里见八忠犬传》,如今正在流行,这年头作者居然可以靠写小说出售过上相对富裕的生活,就知道识字的人有多少了。
带到地方,洪景来让韩三石给人家阿姨一粒豆银作为带路的谢礼。那阿姨倒也不白拿,自顾自的进门,把四仰八叉躺在榻榻米上的间宫伦宗给提溜了出来。
这种友好的邻里关系,在xx维新以后也就逐渐消失了,如今倒是正常。
挠着脑壳的间宫伦宗看到洪景来过来,有些惊喜,急忙央求那个阿姨去烧水煮茶,他则一边引洪景来进屋,一边把丢的满地都是的书籍纸张往旁边踢。
等到了和室,间宫伦宗说了一句稍等,弯腰进去把自己的铺盖卷一抱,打开壁橱胡乱塞了进纸推到角落,这才空出位置让洪景来坐下。
“让大人见笑了。”间宫伦宗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住处嘛只要自己住的舒服就好。”洪景来扫了一眼屋内。
屋子里有一面书柜,塞满了各种书卷,没有什么编号分类,看着很是杂乱。
“如许之多的藏书,堪称千金屋啦!”
“许多是前代儒师的书作,还有在虾夷地方勘测的记录资料。”都是间宫伦宗的宝贝,别人夸了他也高兴。
“可否一阅?”
“可以可以。”此前的防备心理早就没了,间宫伦宗反而极愿意卖弄自己的收藏宝物。
这年头知识分子本来就少,文人相轻,聊得来的知识分子更少,难得有知己可以显摆,间宫伦宗那里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随手抽出一幅书卷,上面是一座小岛的形状,大概是南千岛群岛中的某座岛屿。
“如今虾夷地方,幕府开发如何了?”洪景来只是随意问问。
“唔,步履艰难!”
这个形容词有些东西啊,间宫伦宗作为开拓虾夷地方的一线工作人员,肯定深有感悟。
“愿闻其详!”洪景来把书卷放下。
“说来话长………”
此刻幕府对于外患的认识主要集中于北方的沙俄,至于将来威胁更大的其他欧美国家还没有登上台面。
幕府高层的观点主要分做两派,一派是“要害论”,另一派是“屏障论”。
前者以水野忠成为代表,后者以松平定信为代表,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要害论的核心为积极开发虾夷地方,迁移无业游民,失地农民,罪犯等人充实到虾夷地方。通过增加当地的人口数量,殖产兴业,实现真正的占领和拥有。
然后有了足够的人口,也就等于拥有了足够的可动员兵力和补给,以虾夷地方为天下要害之处,就可以御敌于国门之外。
屏障论的观点则比较现实,认为虾夷地方自然环境极其恶劣,海况复杂多变,本来就是天险一样的地区。
停止对虾夷地方的一切开发,保持他的自然状态。把当地的人民全部迁走,让南侵的沙俄无法获得一丝一毫的补给。
什么都抢不到,什么都没有,自然也就可以以此抵挡沙俄的入侵。这正是以虾夷地方为举国之屏障,同样是御敌于国门之外。
但两者的共同之处就是幕府没钱!
幕府的财政实际上早就处于崩溃的边缘,根本无法实行积极的防御政策。既无力对虾夷地方进行大规模的投入,实行强力的移民实边政策。又无力改革军备,整顿行伍,引进新式武器,御敌于国门之外。
只能这般拖一天算一天,混一日是一日,直到伸腿的那一刻。
轰轰烈烈的江户三大改革之一的“宽政改革”实际上在去年已经落幕,重塑幕府财政的所有努力都宣告失败。
没有钱的幕府,会越来越软弱,越来越无能,直到最后被阿猫阿狗都骑到头上。
“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僭越,你们的将军过得看来真是不如意。”洪景来又坐到了间宫伦宗身边。
“幕府威权日丧,我等幕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间宫伦宗叹了一口气。
“其实只要幕府能重整财政,获得新财源,所有的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可这钱从何何来呢?增加年贡?让诸侯上纳?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