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地面上快要让人无处落脚的手稿,还是他摊在书桌上的那些,她在用神识浏览过后,便知道这些都是一个电影剧本的草稿,时光跨度极大,又数次易稿,至今尚未完成。
这是一部潜伏了近三十年的稿子,秦颂在妻子离开家后,就怀抱着一腔怨愤之情开始进行创作,在第一版完稿之后又大刀阔斧整改过数次,却一直不曾满意。
那个剧本的女主角开始是以他妻子为原型,还孩子气地给赋予了一个悲剧性的结局。
可是稿子越是修改,那女主角的形象就离他妻子当年的模样越远,好几次在纸上呼之欲出,却又好像还差着点什么。
秦颂的心结便在这里。他知道自己已经七十九岁,已经能够被称之为高龄,外界都在传他江郎才尽,于是近三十年都不再有作品,只靠抨击旁人作品为乐——其实并不!
他知道,如果他能磨过这最后一道门槛,这将是他此生最耀眼的作品,旁人对他的看法如何他根本不在意,他只知道,蛰伏太久,十年磨一剑,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他能够跨过最后一道若有如无的屏障!
但是他花了近三十年打磨这个剧本,始终还是差了三分感觉。
尤其是八十岁寿辰将近,他便越加恐慌和不安。恐慌前面的二十年都过去了,最终却功亏一篑,不安于他闭眼的一刹那,这剧本还是达不到他心目中的完美。
只要有这个心结在,他就好不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好了。
秦颂一把把自己面前那一堆手稿抱到她面前,命令道:“读!”
聂棠连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直接揽过稿件,开始一字一句地读起来。
吕双航站在书房门口,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一老一小,他听见聂棠走进书房的动静,本来想来阻止的。聂棠是外人,不知道老爷子的脾气,在他待在书房的那段时间,他是非常讨厌有人来打扰他的构思。
如果他构思顺利还好,可如果不顺利——
更令他佩服的是,当老爷子问她自己有什么病的时候,她竟敢回答心病,虽然这答案都是众所周知的,可没有人敢当着这倔老头的面这么说。
毕竟结发妻子跟初恋情人跑了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这绝对是老爷子的逆鳞了!
聂棠很快就把这一小部分剧本浏览完了,沉思道:“所以您之前在饭桌上,特别在意汤碗里的汤正好是八分满,原来您是想用美食来作为故事主线啊。”
秦颂所写的这个剧本比较老式,女主角在年轻时候因为容貌美丽而受到许多男青年的追捧,十指不沾阳春水,在嫁人后,她开始学着做饭做家务,相夫教子,整个故事的主线暗含着“人生五味”的蕴意。
秦颂本来就是特别喜欢抠细节的人,他执导的所有电影里,每一处细节,哪怕窗台上摆着的一支沾了露水的花枝都有其寓意。
既然这电影和饮食相关,汤碗八分满这些细节,他也全部都照顾到了。
所以之前聂棠煮的那碗酸辣鱼汤才会特别受他喜爱,鱼汤煮得好不好另说,这细节上的考究,就是现在许多大厨都没这么在意了。
秦颂原本也没对她抱有什么希望,毕竟她这长相,又是玄门人士,会做饭已经很让人吃惊了,居然还能懂他这些老旧的坚持和情怀,他现在很意外!
要知道就算是他的外孙,虽然外界总说吕双航继承了他秦颂的衣钵,他依然觉得相当不满意:他的电影,在细节上打磨的功夫实在还是太浅了,更不用说这几年还越来越商业化,他看过一回,觉得简直伤眼睛!
秦颂精神一振,问道:“那你觉得这剧本怎么样?”
“我觉得,还差了点什么……”聂棠轻声道,“您在这段写女主角在离婚后,成为单亲母亲,于是跟自己的儿子爆发出一次又一次的争执,我觉得这里不应该是这样的。”
“嗯?不应该这样?”秦颂追问道,“那该是什么样的,继续说下去啊!”
“我妈也是单亲妈妈,她脾气大,说话直来直去,有时候会很伤人,就算对着我,也会有特别没耐心的时候。”聂棠道,“但是如果有人说我不好,她就会第一个站出来,表示,我的女儿怎么可能是不好的呢,一定是别人弄错了。”
她回忆她们相处的细节,忽然笑了:“老先生,您现在知道我是玄门人士,还知道我刚在玄门内部的比赛里拿到第一,可是您知道吗?我从小就被我父亲那边的家人判定为毫无天赋,甚至为家族蒙羞,最后还从族谱上被除名。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有显现出在玄学的天赋,但是我妈妈觉得,有没有天赋都不重要,因为普通人都跟天分沾不上边,没必要耿耿于怀。后来有一天,我发觉自己天赋觉醒,我就很随意跟她一说,她就立刻相信了。“
秦颂忙给她打了个手势:“停,你先别说话,让我感受一下!”
他一把抓起桌角的钢笔,在空白的稿纸上奋笔疾书,但聂棠完全看不懂他到底写了什么,感觉就是一片不连贯的符号。
他写掉了大半张纸,又催促道:“你继续说啊,再多说点!怎么就不说下去了?”
站在门口的吕双航:“……”
唉,外公就是年纪大了,越老这脾气就越怪,刚才还让人家别说话,现在反而责怪人家说得不够多。
聂棠倒没什么反应,稍微组织了下语言继续往下说:“但是我刚开始给她画了一道安神符,放在香包里,她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