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光阴,妻子早就已经带着儿子改嫁,旧友早在当年就因为生怕会被他牵连,断绝了往来。
诸平就那样,在孑然一身的情况下,到处在全国各地游历。
来到应多时,他身上已是身无分文,险些冻死在谢府的门口。
谢骋之对读书人是一贯尊重的。
他认出了诸平就是前大晏的大儒,就命下人将人给背进了屋,之后更是又是请大夫为其看病,又是好吃好喝地供着。
那时,恰逢大夫人柯绵芳即将临盆。
孩子出生后,谢骋之便高兴地请诸平为自己的儿子取名。
那个时候,诸平刚历经监狱的十年,尝遍人情冷暖,从南国,来到陌生的北国,心底的凄苦可想而知。
可新的生命,一个全新的、稚嫩的生命,无论在任何时候,总是给人以新的希望。
在这个婴儿的身上,诸平看见了他许久没有感受到过的希望,那是一个民族的希望,一个国家的希望。
是啊,大晏国不在了又如何,这片土地不是还在么?
故土难归了又如何,大丈夫何处不能是家?
谢家乃是商贾之家,又是富甲一方,诸平对这个孩子,到底还是寄予了厚望的。
他是希望,这个孩子长大之后,能够成为一介儒商,为魁北这片富饶的土地,为这片家园做出更多的贡献。
谢家长大的儿郎,日后必然也要因为经商,经常需要离开故土。
“今春看又过,不必问归年。”
大丈夫,可以处处为家,无需在意,何时能够归家。
于是,给这个这个同自己有缘的孩子,取名为逾白,字归年。
也许是因为,诸平在谢家住了一段时间,就发现谢家,不是他以为的那种钟鼎之家,充其量,不过是一个金钱堆积寄来的大户之家,这里充满了阶级固化,充满了主子对婢女、小厮的压迫,所以,他在参加完谢逾白的满月酒,只留下一块随身携带的玉佩,作为这段时间吃住的费用,便一个人悄然离开了谢府。
因此,谢逾白的名字虽然确实诸平取的,诸平却是没有教过他。
“没想到,老师同谢家,同归年哥哥你之间,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渊源。不过,这也说明了,我们两个人,确实很有缘分,对不对?唔……这个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天生一对?你合该就是属于我的,我们合该就是注定要结为夫妻的?”
叶花燃眸光晶亮,为两人姓名上的缘分牵扯高兴不已,
谢逾白眼底眸光沉沉。
其实,何曾有什么天生对,不过是……
谢逾白低头,对上小格格眉眼弯弯的眼,到了嘴边的话生生改了口,他“嗯”了一声。
小格格笑容璀璨,就连谢逾白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脸上的线条也随之柔软了下来。
心里头的这股兴奋劲过去,叶花燃掩嘴,打了个呵欠,“困?”
“嗯,有点。”
声音已是染上浓重的倦意。
叶花燃的眼神有些茫然,她这副身子真是太不禁事了,总是犯困,印象当中,她十六岁时,不曾这般犯困的……
“那就睡觉。”
谢逾白扶着她,在床上躺下。
叶花燃揉着眼睛,她已经很困了,这个时候却还是不肯轻易睡去,强睁着眼睛,盯着谢逾白,“归年哥哥会一直陪着我吗?”
“嗯。”
叶花燃弯了弯唇,她主动,握住他放在床边的手,闭上眼,很快就睡了过去。
耳边传来小格格均匀的呼吸声,就连他将她的手,从他的掌心抽出,叶花燃亦丝毫无所察。
谢逾白出门,叫来白露,低声在白露耳畔吩咐了一句。
在白露惊讶的目光注视下,谢逾白只淡声道,“按照我的吩咐去做。”
“是。”
白露颔首。
白露领命而去。
夏荷同冬雪两人还是守在门外,两人见了谢逾白是欲言又止,谢逾白却始终连个余光都没有给过她们。
冬雪在心底叹了口气,心想,大少总归会看见他们的衷心的。
谢逾白折回房内。
这一次,他脱了鞋,也随之上了床,抱着小格格而眠。
过去总是需要靠安眠药,或者是睁着眼到天亮的他发现,似乎只要是小格格躺在他的身边,他的失眠,便会不药自愈。
叶花燃这一睡,睡得很沉。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重生后都没什么机会好好休息过的缘故,她这副身子似乎比上一辈子要容易疲倦得多,所需要的睡眠时间似乎也比前世要多。
可十六岁,真的距离她太遥远了,具体是不是当真如此,叶花燃的印象也并不如何深刻。
叶花燃醒来时,窗外日头已经西斜。
阳光透过窗外的芭蕉,照进窗外,投下一片光影。
床头,谢逾白就坐在那里看书。
这一次,谢大少看的总算不是那本《幼学琼林》,而是换了一本,嗯,《红楼梦》?
“我还以为,较之《红楼》归年哥哥会对《水浒》或者是《三国演义》更感兴趣一些。”
谢逾白已经看到了黛玉葬花那里,听见小格格的声音,他放下手上的书,低下头,“什么时候醒的?”
叶花燃拥着被子,坐起身,视线落在那本《红楼》上,对着谢逾白似笑非笑,“刚醒。不过归年哥哥看书看得好入迷,这才连我什么时候醒的都不晓得。”
谢逾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尔后,故作漠然地道,“不过是无聊翻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