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来给请完了脉,后宫便都传开了,说华妃急火攻心,又病倒了。
星镞来储秀宫给华妃请假,未来的日子怕是要不便来请安了。廿廿听罢也是怜惜地叹一口气,“……华妃终究是皇上潜邸的老人儿,跟随在孝淑皇后跟前伺候的日子长,这便与孝淑皇后的情分尤其深厚。必定是想着孝淑皇后即将远行,她心下舍不得,这便难受到病倒了。”
廿廿便吩咐,“且叫华妃安心养着,不必顾着来请安的事儿。宫里若是短了什么、缺了什么,便都尽管报给我知道。万万要好生疗养,早些好起来才是。”
六宫散去,吉嫔没走,便想着华妃的哪一出儿,忍不住摇头而笑,“这位三舅爷的差事刚给免了,她就要吐出心头血来了……这也未免太落了痕迹啊。”
“知道的,是她的如意算盘没打明白,心下窝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当年跟这位三舅爷有什么儿女私情呢……”
廿廿听了也觉有趣儿,不禁掩唇莞尔,“要不是华妃如今身子已是这般油尽灯枯,王姐姐这个故事便当真能搬上戏台了呢。内二学的人都现成儿的,便叫照着《西厢记》的模样儿,给他们写一出算了!”
吉嫔也笑,半晌还是摇了摇头,“……一辈子的算计,一辈子的要尖儿,一辈子的非想要自己不配该得的东西,一辈子总觉得自己的不如意全都是别人使绊子的缘故。结果算计了这么些年,就算给自己算计来了妃位,可是如今身子熬到这个份儿上,又真的值得么?”
“明明病了这么多年,榻边都没有个能侍疾的。原本好好儿的生养过公主的,结果儿连这一世的母女情分都叫她自己给折腾没了。也活该她如今养病,却还是身边儿凄凉。”
廿廿也轻叹口气,“要不怎么有那句老话儿呢——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越是那心高气傲,不知足,不惜福的,便将自己的命数都给折腾没了,怎么能不命薄呢?”
吉嫔静静抬眸,望向虚空里的远方,“……她是孝淑皇后给抬举起来的。孝淑皇后梓宫要入土为安了,那她便也该走了。她们这也算是,一世相伴吧。”
廿廿静静握住吉嫔的手,她听出来吉嫔语气里的悲凉了。
吉嫔笑笑,吸了吸鼻子,“原本我与她一起进宫,又一起住着,我本想着我能与她相依为命,便那些年也尽心尽力地帮衬着她去……何曾想,这些年已经走到各自天涯去了。”
“也多亏我当年迷途知返,没跟着她一起一条道儿跑到黑去。不然今儿她如此了,我自己还指不定怎么样呢,说不定还不如她呢。”
廿廿笃定点头,“姐姐是有福报之人,又如何是她那样薄命之人能比得起呢?”
吉嫔便凝着廿廿,略带一点点儿挑衅,但是更多期待地说,“那,你敢不敢再生养个皇嗣啊!若是公主的话,你就还交给我来带?!”
到了她这个年岁,吉嫔最想要的不过也是个孩子。她不想如华妃那样膝下凄凉。
廿廿便笑了,“为何非得是公主,才能交给姐姐去?”
吉嫔有些脸发红,“……我终究不过是个嫔位,你若生下的是公主还好说,可若是生下的是皇子,便必定不能交给我抚养的。”
廿廿却托着腮,望着吉嫔微笑,“……为什么不能呢?不管姐姐在何位分,姐姐也终归是皇上潜邸的老人儿,论人品,还是论资历,都足够了。”
吉嫔登时面色更红了起来,“你先别许这口头儿的空愿!你要是认真的,那你就赶紧生个皇嗣来啊!”
.
十月,孝淑皇后梓宫奉移地宫之典礼成,在外等了七年的孝淑皇后终于入土为安了。
连后宫里的众人也都跟着舒了口气。
可是孝淑皇后的大事儿都办完了,华妃的病却也并未见半点起色,反倒因为严冬的到来,她更起不来炕了。
可怜景仁宫里的两位常在,那日得了华妃许的那么一声空愿,还等着下文呢,结果等来的却是华妃病倒的消息。
就这么咫尺天涯地,见天儿往东边儿延禧宫的方向看,就想听见点动静。
可惜,迟迟等不来动静,两位常在便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这日两人从储秀宫请安回来,趁着淳嫔还没回来,这便私下里鼓鼓捣捣地想偷着往延禧宫去一趟。
左右也近,便快快地去,快快地回,想来也不至于叫淳嫔给知道了。
两人打定了主意,正小心翼翼地往东走,冷不防,东边儿却来了一驾暖轿。
两人一惊,却已经是走了个顶头碰,躲都躲不开了。
两人只好退到夹道一边去行礼。
暖轿停下,窗帘挑开,露出的是淳嫔的一张笑脸。
“两位姐姐,这是往哪儿去啊?我好歹是咱们景仁宫的主事之人,你们出门儿来,好歹也得先跟我报一声儿吧?我准了,你们才能出来;我若不准呢,那还得烦劳两位姐姐继续安分守己地在咱们自己宫里呆着。”
安常在和荣常在两人面上都是一红一白的。
不过幸好是在寒冬腊月的,什么红啊白啊的,都能归结到这外头的寒气去。
荣常在便先笑笑,“回淳嫔娘娘,我们俩能去哪儿呢?我们俩都是从储秀宫回来,这就要回咱们宫里的呀!可是听说您还没回来呢,我们俩就想着在门口儿站站,候着您回来呀!”
淳嫔咯咯地笑出声儿来,“难为荣常在对我还有这份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