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花褪残红青杏小,暖风熏得游人醉,苏小财徜徉在春风里,并不得意……
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却又活生生地展现着……
阳光清爽明亮,一点也不灼热,人们各忙各的,没有谁会正眼看一下苏小财这个短发蓬乱、衣衫不整、乞丐模样的人物……
繁忙的汴河街,行人熙熙攘攘,骑驴的、坐驴车的、步行的、推车的、挑担的、牵骆驼的……吆喝声、问候声、喝骂声、呼喊牲口声、歌声、笑声、哭声……
河道也十分繁忙,粮船、盐船、客船、游船往来如梭,岸边有卸货的、上货的、拉纤的、监工的、闲逛的……
苏小财看着那些纤夫,他们光着膀子,鼓着肌肉,低沉地吆号子:
领头的唱一句,有力推开三江波!众船夫吆号,哟嗬,哟嗬……
领头的唱一句,船夫们跟着喊一句号子,声音低沉有力,却又有一种悲苦和无奈!
有力推开三江波,有力聚来四海货!无钱买米心焦灼,无颜归家门前过!有钱的,高堂盛宴谈笑阔!没钱的,老母幼子病榻卧!有钱的,大口吃肉嫌酒涩!没钱的,无米下锅忍饥饿!
唱的大概就是这些词……
苏小财听这些纤夫唱得越来越悲愤、悲凉、悲苦,这种怒气支配下,他们使出巨大的、愤怒的力量,拉着沉重的货船前行!
苏小财心生感慨,想想自己处境,又觉得自己很可笑,替人家纤夫悲哀个什么劲?自己现在于这茫茫天地间,举目无亲,孤苦无依,连一顿饭都没有着落呢!且已经成了别人口中的二半吊,现在只要差伸手要饭,立时就要沦为乞丐了……
这里是大宋东京!
现在的苏小财走在东京城外、汴河边上,已经饿得两眼昏花了,就靠在虹桥头的天之美禄门前欢楼那块,探风仙鹤的杆子下,抱着双膝,埋着头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填饱肚子……
这座唤作“天之美禄”的脚店楼上,有个女声,正唱着曲儿,伴着叮叮当当的琵琶声音,轻烟般的声音,缓缓升起,淡淡掠过,甘泉沁心般甜美,又略略带着一丝无奈和忧伤: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曲儿一阵阵,随风飘落,笼着汴河,随着清波渐远去,似乎淡化了所有喧嚣……
她唱的是柳永词,苏小财小时候被老父逼着,背过许多唐诗宋词,这个还是懂一点的。只可惜,现在就算是王菲在这里唱,苏小财也无心欣赏了,当然,听曲儿能听饱了的话,苏小财希望能听个海枯石烂……
“呔,那二半吊,起开……莫要当道,桥头往来人群骡马多,仔细受惊的牲口踩断了你那麻杆腿儿!”桥上走来几个嘴上冒着油光的铺兵,看样子刚刚到哪里的小吃摊吃过胡饼,嘴都没擦,一个个吊儿郎当,没个正行。汴京这样的大城市,设立有“厢”,治烟火盗贼公事,厢下面置“巡铺”,又叫做“巡警”,每坊巷三百步许,有军巡铺屋一所,铺兵五人,夜间巡警收领公事。
这几个货,就是铺兵。
苏小财倒霉,昨日就曾落在他们手里。昨日,正是在这长虹卧波的虹桥下,苏小财被人打捞上岸的!
当时苏小财泡在水里昏昏沉沉的,突然感到有一根棍状的东西,捅了他一下,于是闭气快要窒息的苏小财,死死抓住了那根棍状物,就被人提出了水面!
拉他出水的,正是汴河上的船夫!苏小财被拉出水面,拉上了粮食船,看到眼前一幕,苏小财震惊地无言以对,索性就不说话,于是船夫就把他交给了巡警铺兵。
看着浑身湿漉漉的苏小财,穿着奇怪的服装,头发逐渐干了,却翘起来,跟个鸟窝似的,铺兵们相互看一眼,都咧嘴笑了。有一个笑道:“这厮打眼一看,就是个二半吊!”
“说,姓啥,叫啥,从哪来,到哪去,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铺兵习惯性盘问,随口一串儿,顺溜!
苏小财早在船上的时候,就看到这船上装的是真粮食,现在看到这铺兵,拿着明晃晃的真刀,就知道这特么不是拍戏,也不是做梦,这是真的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到了这个看起来比较熟悉的地方……这里,这么熟,像是……像是一幅画……清明上河……怪不得那个长虹卧波的木拱桥这么眼熟,怪不得桥头探风仙鹤这么眼熟,怪不得那脚店、那欢楼、那驴和驴车,以及眼前的船只、船夫这么眼熟,原来这里东京汴梁……
苏小财想明白这一点,首先有点惊恐,又有点无奈,有点兴奋……他心情十分复杂,无法言喻。
于是他就闭口不语,不管铺兵问什么,只管摇头装傻充愣!因为他明白,自己根本说不清这诡异之事的来龙去脉,即便是说出来,还是会落个“二半吊”的名头,这么诡异的事情,说给谁谁也不信!
“你倒是说呀……”
苏小财摇头……
“头儿,这厮怕不光是个二半吊,该还是个哑巴……看起来瘦瘦弱弱的,该是个乞儿,转腾流落到了京师地面上,如今咱这块乞儿多得是,管不到哪里去,扔到街上,让自生自灭去吧……”有一个事实上比苏小财还瘦的铺兵,却说苏小财瘦瘦弱弱的……
不过,他这么说倒是挺有效果,大家一致同意,就把苏小财推出了巡铺,那个头儿模样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