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向来不太注意琐碎,对金钱更没有太多直观感受,这让岑杞有大把的空隙可以游走。
盛祥油坊的大门口,大领何贵正等候着岑杞的到来,他知道,东翁从咸阳返回,今晚必会到油坊这里来。
看到夜幕中,东翁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过来,何贵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恭敬地施了礼,同时,偷眼看着岑杞的脸,见老爷脸色不愉,心里便加上了一万分的小心。
来到执事房坐下,何贵亲自端上茶水,岑杞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鼻孔里冷哼一声,劈头问道:“何贵,这都几个月了,我让你查的胡大和牛二的踪迹,可有下落?”
何贵一脸愁容,说道:“东翁,何贵无能,愧对东翁嘱托。自你走后,属下加派人手,多方查询,谁知这两人竟像钻了地府一般,了无踪影。就连四门军卒那里,也已经打探多次,并不曾有人见到这两人出城,真是蹊跷。”
岑杞满脸黑线,沉默良久,说道:“好了,这两人的行踪容待以后慢慢打听吧,这件事到此为止,把李府周围那几个暗桩也撤回来吧,这个李鹤道行不浅,先前我还真小看他了,以后,咱们还是谨慎点好,别到时候再惹一声腥臊。”
何贵连忙躬身称是,见岑杞脸色稍缓,小心翼翼地问:“老爷要看看账吗?”
“今天不看了,太累。”岑杞摇了摇头,说道:“我走这几个月,可有什么新鲜事,说两件来听听。”
何贵满脸堆笑,说道:“老爷,还真有件好事,正打算说给老爷听呢。”
岑杞懒懒地往后一靠,眯起眼看着何贵,问:“什么好事?”
“老爷,您还记得去年跟咱们在码头上抢货位的贵发油坊吗?”
岑杞看了看眼角眉梢都是笑的何贵,点点头,说道:“记得,怎么了?”
“嘿嘿,那贵发的老东家自去年跟咱们闹腾一场过后,活该他倒霉透顶,竟然害了一身蛇疮,前前后后折腾了大半年,服下医药无数,终于回天无术,上月死了。”
岑杞看着何贵满脸的幸灾乐祸,笑了,啐道:“你这人太不厚道,人家死了,你高兴个什么劲?何况,他死了就死了,干我何事?”
何贵凑近岑杞,低声说道:“老爷,这老家伙是死是活,是不干咱们的事,但是后面的事,就跟咱们有关了。”
“这老家伙生前,确实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几十年的光景,生生把个小油坊做成了今天的局面,可家门不幸,养了两个败家的儿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老家伙一死,这俩东西哪是做生意的料啊,这才多长时间,就闹掰了,小儿子吵着要分家,大儿子坚决不同意,说是干脆把油坊卖了得了,换成现钱,大家一分六二五,省得闹心。”
“老爷您想想,这是咱们盛祥的机会不是?如果能把这贵发盘到手,这黔中周围十几个县的油料生意,可就是咱们一家的啦,到时候,这料籽什么价,油品什么价,还不是老爷您嘴里的一句话吗?”
岑杞霍然挺直了腰板,直直地看着何贵,脑袋里飞速地转动着。半晌,才问道:“你这消息可靠吗?”
“千真万确!贵发的二领向来跟我关系不错,他说出来的消息应该不假,而且,他愿意帮我们盛祥暗中出力,力促此事,不过条件就是,一旦咱们盘下贵发,得让他做大领。”
“成!这没问题。”岑杞两眼放光,当即拍板:“你告诉他,如果他能帮我促成此事,老爷我不但给他一个大领,工钱还另外给他加三成。”
“呵呵,太好了!这的确是个好消息,何贵不错,事成之后,老爷我重重有赏。”
岑杞一扫先前的疲态,像个即将要上战场的斗士,摩拳擦掌,浑身充满了力量。
是啊,还有什么能比追逐财富,更让岑杞兴奋的事情呢。
“老爷,您先别急着高兴,这里面还有点小小的麻烦。”何贵期期艾艾地说道。
“麻烦?一个愿卖,一个愿买,剩下的不就是价格嘛,还能有什么麻烦?”岑杞诧异地看着何贵。
何贵小心地看了看岑杞,说道:“有人也想买贵发,而且,人家已经走在咱们前面了,据说已经和贵发接触过了。”
岑杞一拍桌案,说道:“这人是谁?难道在这黔中,还真的有人敢从老爷我嘴里夺食吗?何贵啊何贵,以前咱们碰到这类事,是怎么做的?难不成还要老爷我教你?”
“梅劲。”何贵嗫嚅着说道:“而且我听说,他还联合了李鹤,两家一起收购贵发。”
“梅劲?”
岑杞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整日里软踏踏的富家公子形象。
对于梅劲,岑杞打交道不多,更谈不上了解,每每遇见,岑杞总是客客气气,毕竟,那是夫人的娘家弟弟。但是,岑杞隐隐知道,夫人对这个庶生弟弟,并不待见,梅劲也很少到郡衙里来见夫人。
可岑杞深深知道,夫人不待见弟弟不打紧,并不代表自己就可以忽视梅劲,真要有点什么事,夫人的胳膊肘,是不会向外拐的。而且,几年来,岑杞对这位夫人的手段多有见识,这是一个擅于隐藏在男人身后施加影响力的女人。岑杞不止一次的检验过,每每夫人有什么想法,几乎很快就能转化成郡守大人的意见。
这其中,就包括大人对这个李鹤的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