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李鹤,任何一个官员去武溪处理水务,岑杞都不担心,因为,有郡守大人这层朦朦胧胧的窗纸做护身符,任他是谁,都不会质疑,更不敢捅破,这是人性的弱点,官员尤甚。岑杞完全能够隐在幕后,游刃有余地处理一切危机。
但是,不幸的是,这次偏偏又是李鹤。
李鹤,难道今生你便是我岑杞的命中克星吗?
岑杞深知大人这次绝不会再饶过自己了,作为三世家奴,岑杞更加知道白氏家法的厉害,如果不赶快逃跑,等大人抓到自己,这一生,岑杞就废了。
在咸阳白府,就有这样一位老人,被处以杖责以后,下半身完全不能动弹,整天半躺在塌上。虽然,白氏对这位老者照顾得很好,但那样的日子,岑杞是不能过的,他情愿死。
出城以后,岑杞就隐藏在了西门之外的鸡鸣山上,这里有一处看山人留下的窝棚,岑杞把它作为自己的临时栖身之所。渴了,就着附近的山泉水喝一口,饿了,就想办法摘点野果充饥。
白天,岑杞就坐在断崖上的一处岩石上,俯瞰着黔中城内,目光搜寻着府衙的方位,然后死死地盯着那里,一动不动。
他想过远走高飞,甚至想过进山投靠土匪,他相信,凭着自己的才智,积蓄几年的力量,再杀回来,还是有机会找李鹤报仇的。
但是,只要一转头看到府衙方向,岑杞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一箱箱闪耀着黄色光芒的金子,他便再也迈不动腿了。
他舍不得离开,那里,有他的心血,毫不夸张地说,那是他的生命。
有时,他会呆呆地坐上一整天,不吃不喝,脑袋里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间,极度的饥饿,会使他整个人进入一种空濛的幻觉之中,他会不由自主地哈哈大笑一阵,这个时候,周围如果有人看到岑杞的模样,一定会被他的魔怔所吓倒。
岑杞决定,不能再在这里枯坐下去了,他得进城,无论如何,他要看看自己的那些金子,哪怕只是看上一眼,岑杞便会觉得自己的生命重新又充满了活力。
下到山脚,岑杞随手在一条小溪边抓起一团烂泥,在脸上胡乱涂抹了几下,又在裸露的的手臂上和小腿上抹了一些,又将身上那已经看不出底色的纱袍撕破几处,才晃晃悠悠的走进城去。
岑杞慢慢悠悠地往郡府衙门方向晃荡着,时间正值当午,骄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街上行人很少。汗水顺着岑杞的脸颊,裹挟着污泥流进脖项里,痒痒的,散发着难闻的臭气。
岑杞连擦也懒得去擦。
街边一家传舍里,飘出阵阵饭菜的香味,岑杞的喉结不由自主地发出“咕咚”一声响,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几天没吃饭了,四五天?或者是五六天吧,谁知道呢。
他实在是太饿了。
岑杞的身上是有些钱的,临走前,他随手抓了一把散碎银子和几块金饼。
岑杞慢慢地挪动着脚步,走到传舍门口,仆役以为这是个乞丐,满脸厌烦地驱逐着。
岑杞从肮脏不堪的衣袋里掏出一颗银角子,递给仆役,说道“给我一碗汤饼。”
一开口,岑杞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这不是自己的声音,自己的声音怎么会如此干枯嘶哑?
看来,这短短的几天,自己真的是两世为人,竟然连声音都变了,这要是再在山上待下去,岑杞很怀疑自己还会不会说话。
岑杞的举动同样也把门口的仆役吓了一跳,他或许没有想到,这么一个浑身散着恶臭的乞丐,会掏出一枚银光闪闪的银角子吧。
仆役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只同样肮脏不堪的陶碗,盛了满满一大碗汤饼,捂着鼻子递给岑杞,说道“喏,你的汤饼,赶紧去那边大树下吃,别在这里妨碍我做生意,我的妈呀,你这味道真熏人。”
岑杞看着那只陶碗,心里怀疑这碗是不是喂狗的钵子,但这个时候,岑杞已经顾不上了,极度的饥饿,使他刚接过碗来,便溜着碗边连着喝了几口。
仆役没有找钱给岑杞,岑杞也没打算要,他清楚,即便自己开口要,仆役也不会给,争执起来,自己会更麻烦。
岑杞端着剩下的半碗汤饼,继续往前走着,来到离着郡衙不远处的一棵垂柳下,岑杞坐了下来,将脸伏在陶碗上,一边吃着汤饼,一边从碗沿上方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忽然间,他竟然看见了李鹤。
只见李鹤从衙门里走了出来,翻身上马,轻轻一抖马缰,马蹄得得,从岑杞面前骑了过去,经过岑杞时,李鹤还漫不经心地看了岑杞一眼。
就是这么一眼,竟然把岑杞吓出了一身冷汗,好在,李鹤看来并没有认出自己,一眼过后,便骑着马扬长而去。
看着李鹤的背影,岑杞内心充满了悲哀,自己平生最恨的人就在眼前,自己却没有勇气和能力上前报仇。而且,竟然为李鹤没有认出自己而心生侥幸。
岑杞,你已经废了!
一个声音在岑杞的心内响起。
岑杞喝完了碗里的汤饼,放下碗,从披散的头发缝里向周围观察着。
小院依旧隐藏在高大的郡衙身侧,一如既往的安详、静谧。
看来,何贵还是有点骨气,没有将自己出卖干净。
岑杞已经想好了,刚才进城时,看到城门边上的一架粪车,让他灵机一动。从今晚开始,他准备弄上一架这样的粪车,潜进小院,慢慢地将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