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他们几个,是真冤也不冤。
就为了一年做了那么百八十万的产值,挣了点小钱,就被人盯上,戴上了个“大王”的高帽子,结果这下全撞在了枪口上。
平常的时候,个顶个的牛皮哄哄得不行,走路恨不得鼻孔朝天,这下一进来,一个个又都成了霜打的茄子雨淋的瘟鸡,都蔫了。不少人还在心中懊悔,怎么当初就不听石金宽的劝告,先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呢?这下还有什么说的?别的不提,偷税漏税、倒卖生产物资这两条是怎么也躲不过去的,从实交代,认打认罚,争取宽大处理吧。
至于那个听到了一点风声,连夜潜逃连老婆都没敢告诉的胡静林,没说的,全国通缉!就凭他身上带的那点钱和全国粮票,在这个人口流动被各种客观和主观条件严格限制的年代,他躲得过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去?
其实,这几位“大王”们都是小角色,原本真正让傅立昌难办的是被厅长大人亲自定性为“总后台”的石金宽。
这位石金宽当初曾经被当成财政部钱副部长和省公安厅李厅长的角力战场,身份相当的敏感尴尬,拿这位怎么办才是让傅大局长头痛的根源。
不过现在好了,这老家伙也不知听了谁给他出的主意,玩了一手漂亮的丢卒保车,倒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台阶。
这溜滑的老小子,听到了风声之后,居然干出了一件让人瞠目结舌的大事——他和柳市低压电器厂的所有职工一起,联名上书市里,要把这红红火火的工厂捐献给国家!
按照傅立昌的本心,他根本就不想去找石金宽的麻烦,这位可是在财政部钱副部长心里都挂了号的人物,袁书记也是明里暗里暗示过他要保护的,可是省里的那位指名道姓非要这石金宽难看,想来还是抹不开上次吃瘪的脸面,非得找回场子,一度搞得他傅立昌左右为难。
可石金宽的这一手捐献,一下给了傅立昌天大的借口,市里面也有意借此开展一拨宣传活动,把石金宽这几位树立成正面典型,这要是搞成了,自己也就有了脱身的接口,想来省里那位也无话可说,至于将来的仕途……
算了,先过了这个关口再说吧。
傅立昌在心中暗自佩服石金宽这手玩得漂亮,石金宽却满心不是滋味地在那一份份交接文件上签字盖章。
办公室里只有他、谢广丰、郑项青和赵泉四人,都不是外人,谈话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
谢广丰见石金宽一边签字一边唉声叹气,便宽慰他道:“老石,你也别再叹气了,按着宁都那位小谭同志的说法,很快他就会组织一笔资金来收购你那个电器厂,回头再重新聘任你当这个厂长,不过就是换了一个马甲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还摇身一变,成了香江企业的总经理了呢,说起来可比我们这些土老帽有面子多了!”
石金宽苦笑着说道:“事是这么个事情,就是心里那关不好过啊,还有,小谭他来收购这个电器厂,不是又要出一大笔钱?这钱给了国家,将来也要不回来啊,小谭他就那么舍得?”
郑项青笑道:“老石,你就别为小谭操心了,他那挣钱的鬼主意一个接着一个的,这点小钱,我想他也不会太放在心上。再说,你这个厂别看产值做得大,可固定资产也只有那么一点,你看你这个厂房都还是跟街道上租的,设备也就这么一点,核算资产的时候,也值不了几个钱啊。”他一边说,还一边拿眼瞅着赵泉。
赵泉哪还不知道郑项青的意思,他说道:“嗯,确实,项青同志说的不错,我们不能让国有资产流失,但是也不能过份高估,让有意投资的外商打了退堂鼓,白白错失了吸引外资的机会,这件事,我会和审计部门好好协商,拿出一个合理的评估价格来的,大家放心,绝对会客观、公平的。”
大家都是明白人,话说到这里已经足够,石金宽也就放下了心事,一口气签完了所有的文件,把笔往桌上一丢,大声嚷道:“今天是老石我的大日子,你们一个都不许走,今晚要陪我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