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宗资料停留在罗宁赵腊根这一页,他是前朝十二年进士,从七品做到如今的四品用时不多也不少,十年,与朝廷中往来的官员数不胜数,高位到相,低阶的也有,从字面上来看,他是个极其圆滑的人,这样的履历在朝中一抓一大把,没什么值得关注的,然令帝王好奇的是,记录此人家属用语是:得子先天不足,十二岁毙,后活,名赵小根。
“罗宁太守赵腊根有个儿子?”帝王发问。
“回禀陛下,此子现今二十有三。”御史中丞如实回答道。
“卷宗所录的十三岁毙,后活,何意啊?”为什么会记录成毙而后活?而不是病重好转?
“回禀陛下,按照御史台当时监察到的情况,这个赵小根确确实实是死过的,当时的赵腊根位处七品,为此曾办过一次丧,只是不知后来是怎么活过来的……”当年御史台可没少为这件事发愁啊……
“七品,十年,不对,照你这么说赵腊根之子应是二十二岁才是啊?”怎么会凭空多出一年来?这不是前后矛盾了么?
“回禀陛下,因为此子……是死了整整一年之后才又活了过来。”御史中丞将头埋在高举的揖礼之下,害怕与皇帝有眼神上的触碰,这种怪力乱神的话除了朝中朔方楼可以毫无顾忌的在皇上面前直言不讳,其余一概人等皆不能多揣测半分。
‘此事有蹊跷啊……宣迟,你或许面临的不是常人啊……’合起卷宗,“知道了,你退下吧。”待御史中丞退出殿外,帝王才神情复杂地开了口:“洛福,速拟飞递八百里。”
将南祀如所需的讯息递交给了飞递信使后,洛福领了帝王的密旨前去黎王府。
待一众人等悉数退去之后,空荡荡的大殿内只留下了帝王一人,他盯着自己的龙头椅若有所思,记忆仿若回到了年少的时光,于他来说那段时光并不美好,印象里的京城总是下着雨,淅淅沥沥的,府中常年蔓延着一股霉味,害的他一直以为父王于自己的疏离是因为自己身上也携带着霉味,所以他恨透了这绵延不绝的雨,恨透了阴郁的天空。
父皇有四个儿子,国师占卜,四子皆有才,乃为国之大幸。
年少的时候是有过美好的,虽然那段记忆已经泛黄,但还是会被现今的帝王拿出来细细的品,嫡长子楚辰瀚是他们三人的兄长,三弟楚辰渊,四弟楚辰沭,至少在那件事之前,他们四个人的手足之情一直都被朝野津津乐道,那时候他楚辰潇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为了这个位置手足相残。
大哥是正宫出生,身份何其高贵,他锋芒毕露,桀骜潇洒,天生不羁的个性加之过人的才华,如是太阳一般供人追逐,不论是三弟还是四弟包括自己,那时候也都只是单纯的想要依附在他的身边,帮助他,支持他,三弟是天生的兵家领袖,小小年纪便能熟用兵法,排兵布阵自是不在话下,用父皇的话来说,荣王是天生的将才,四弟早产,从娘胎里带出了病,自小身子就弱不禁风,可他却极为聪睿,性子温纯也最像父王,四人当中他最得父王的喜爱,其余三人都有各自突出的地方,但只有作为老二的自己,资质平平,不论做什么都不突出,却各方面都沾染了一些,按照父王的话来说,他就是个阴郁的性子,从前他以为那是夸赞,后来才知道这是恶嫌,其实自己并非愚笨,只是在其余三人天才般的能力下而显得平庸罢了,楚辰潇知道自己最擅长的能力都是其余人不具备的,那便是阴谋诡计。
是的,阴谋诡计,跟母妃学来的。
母妃是从遥远的东海蓬莱和亲而来的,她总是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尤其是与父王,因为她始终背离在中原文化之外,她不会抚琴,不会作诗,不会女红,她曾在自己国度引以为傲的祭舞在中原人看来也只是旁门左道的瞎蹦跶罢了,在中原大地上,她永远都是非我族类,哪怕是为父王身下了皇子,也并不招他待见……从此母妃养成的阴冷的个性,她总是认为那些比她幸福的人都是从她那里偷走的幸福,她总是不厌其烦地向他灌输着仇恨与阴谋。
皇后的死其实多半是因为她自己,毕竟母妃也只是在湖心亭的阑干上做了个微小的手脚罢了,谁知皇后那天正好脚上打滑,又正好摔了一跤,恰恰阑干也断了……捞上来的时候尸体都快泡发了……父王很伤心,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只是个意外罢了,小小的楚辰潇那时并不知道母妃最初想要杀掉的人是谁,后来他有些明白了,她想杀死的人从来都只有父王一人。
国母之死,举国悲痛,这件事本可以就这样过去了,然而四弟他却有个世人不知的能力,那便是通灵,他从小就能看到死去之人的魂魄,并且能与之通话,于是当他的四弟在国丧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指出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时,楚辰潇迎来了改变他一生的煎熬岁月。
母妃因妒忌之罪被打入冷宫,身上被割出一道道小口子,倒上了蜂蜜,吸引万虫来食,到现在楚辰潇都还记得母妃那一声声凄厉的痛呼,父王根本就不爱她,于是折磨起她来起来得心应手,楚辰潇也成了自古以来唯一亲生却不是亲王称谓的王爷,被罚至京城最荒凉的角落里,独守着一隅湿漉漉的天地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