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场臆想,迅速到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静谧的四周只剩陌湖不时拍岸的声响。
“我本以为护城河岸旁是你我第一次遇见……”红坟干硬地扯开话题。
少年任由夜风领走他面上的滚烫,平复好那热汤滚滚的心扉后柔声回应:“于你来说是第一次,便是第一次。”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女子想起葛枣村屠村的那夜嚎啕大哭的少年。
初五双手背在脑后,枕着手臂点点头。
“葛枣村的事情结束后,你回来过吗?”
先是一阵静默,少年垂下眼帘,缓缓摇头:“没有。”
“为什么不回来?”口吻更像是质问。
再一阵沉默后初五闭起眼睛,神情难耐痛苦,紧蹙的眉宇拧出了川字,仿佛在与自己做着什么斗争,半晌,他睁开眼睛,视线沉溺在一片汪洋大海中怎么也找不到落脚处,而后唯闻他局外人似的笑了笑:“回不来。”
在李肆翔谎报葛枣村谋逆造反后,初五曾多次前往击鼓衙门为状告城主为葛枣村平反,一两次也就罢了,衙门里念其平日里救人于难倒也没怎么为难他,多是好言相劝,劝他懂些人情世故,毕竟状告者乃是一城之主,别说他们衙门为难,就算是告上去那一层一层的官吏与之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指不定到了哪一层胡乱给少年按个罪名此事也就锒铛而了了,再遇到个怕麻烦事儿的,菜市场那一口铡子也早已做好褫夺人命的准备;少年自是知道衙门里那些人并非恫疑虚喝,然他依旧选择状告李肆翔,条条款款的罪状明明白白,却始终无一人受理,他的执拗最终换来了一年的囹圄,好在半年前阿江哥托了关系将他救了出来,假释禁足直到刑满。
遇见落魄花魁的那一日,正是少年刑满之期。
红坟能从他的眸中看出无数流转的暗光,却最终空无一物,茫茫渺渺,星河灿烂,夜风吹绕,她恍惚间问了个无关紧要却又盘桓在心口数日的问题:“若像宸儿一样,亦能得你心悦么?”少了“我”做主语。
少年赶不及她跳跃的思维,半蹙眉宇似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歪了歪脑袋不解地看向她,仿若方才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是某种疑难病症。
万怨之祖一时理不清自己的状况,脑袋有些懵,嘴也似开了瓢,她又问:“像宸儿一样,你便会心悦吗?”
“宸儿是宸儿,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少年淡淡回道。
意思便是,谁像宸儿都不行,谁都不是宸儿,亦谁都不能像宸儿那般令他心动。
“哦……懂了。”万怨之祖咀嚼喉间泛起的苦涩,木讷地点点头,她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失落个什么劲,啧吧一声拍了拍少年,朝他露出个好小子,我懂你的表情。
少年忽而又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脱口:“我并未……”
“呜呜……呜呜呜……”一阵小声的呜咽从小船肚里幽幽飘来,打断了少年尚未倾吐而出的话。
红坟一跃而起,与少年交换了个眼神,二人疾步来到废弃小船边,兰铃小丫头正捂着腹部痛苦地蜷缩在船肚中,活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小黑豹子。少年视线落在一旁被啃了一半的茭白,上头俨然趴着一条黑黝的水蛭。
“是蚂虫。”
“……”
二人再次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流露出疼惜来,少年匆忙俯下身想要唤醒兰铃,手刚一覆在她羸弱的肩,便化作芥光消散而去,待收回手,手心手背却又完好无损,来回重复了几次,依旧是同样的状况。
“没用的,这段记忆只有兰铃一人,你我只是虚无缥缈的看客罢了……”这一夜的痛楚,她只能自己熬过去,红坟咬唇。
初五紧紧握拳,那双桃花眸里瞬时侵染了血丝。
“呕——”
丫头骤然起身趴在船栏上吐了起来,纤瘦的手臂好似一根年久的篙杆,光是呕吐便已耗费了她所有的气力,瞄过她的呕吐物,多半是未曾消化的茭白,还有些许树皮草根……红坟只觉胸口一阵钝刀割肉。
‘为什么要这样活着……为什么要这般痛苦的活……’内心似有万千疑惑如万千蚂蟥侵蚀,她不明白如果人生只剩下痛苦为何还要苦苦挣扎。
下半夜在兰铃不间断的哽噎中度过,少年与红坟蹲坐在船只的两边,各自怀揣着千般焦虑直到第二日清晨,见兰铃脸色稍微有了些回暖,红坟与少年又匆忙躲了起来。
丫头艰难地从船肚子里爬出来,瞅了一眼昨日吃剩下的茭白,气的扬手便要扔,最后却是悻悻将其拿到陌湖边涮了涮,随后在脏衣服上擦了擦便又开始吃了起来,她吃完早饭的第一件事,便是奔去祠堂,红坟初五跟在她身后,看到她停驻在祠堂前拜了拜。
红坟瞄向祠堂大院,惊讶地发现此时当中只有现下祠堂棺椁数量的一半,为什么?棺椁难不成会自己长出来不成?
“你也发现了么?”少年的声音传来。“棺椁数量不对劲。”
红坟附和:“应不是城主所为吧……”
少年面色铁青地点点头。
“大家今个儿老实点,我去别村逛逛去。”兰铃对着庭院喊道,又转过身瞄向墙角的一堆骷髅,眼咕噜一转,说:“吴家婶婶,这次就你吧!”在村人的面前,兰铃丫头脸上总洋溢着某种欢快,那是种与在废船上完全不同的表情,神采奕奕的,好像所有人都还活着似的。
躲在暗处的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