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忱手指骨节渐稀泛白,胸中压抑着不可言喻的怒火与失望,他扬起手心中默念启椟咒语,那木匣子当中颓然泛出淡朱色的光线,透过镂空的诡异花雕在夜空中投影出旖旎的图案;木桩石阶旁的初五抬首仰望夜幕上的绚烂,心中猜测:“那是……曼珠沙华?……不对……是……生出叶儿的彼岸花……”
“咳咳咳……”晕厥的宸儿在一旁清醒了过来。
少年捂着胸口一瘸一拐来到绿荷少女的身边,温柔地摇了摇少女:“宸儿……醒醒……”
“唔……”小姑娘惺忪睁眼,一双俊秀的桃花眸缀着繁星正待她醒来,她欣喜之余却瞥见少年嘴角的血渍,那刚在嘴边绽开的笑一下子又嘟下了去,她忧心问:“初五哥哥……你受伤了……发生什么事了?”
“嘘……不要说话……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少年捂住女孩儿嘴,忍着伤痛蹲下身将女孩儿背了起来,小姑娘迷蒙着双眼,未能看清身后正在对峙的厉鬼与仙人。
红坟听闻脚步声,视线撇过无忱投以巷口,只见少年背着少女的背影匆匆离她远去,灯烛拉长的影子还荡在巷子口,他们的主人却融入了人潮之中,她没有瞳孔的血雾眸子骤然一怔,那癫狂的怨梓收敛了些许,心口的葳蕤不断的愤怒突然间只剩空洞,她不知这一股不知由来的疼源于何处,以为是无忱手上木匣子威力,她不由地心下感叹,到底是不能低估眼前的这个男人……
清冷的男人五味杂陈地凝视红坟的变化,他将椟子打了开来,耀眼的光芒照射周遭如是白昼,而后红坟看到无忱将手伸了进去,从中拿出了一块浅墨色的卵石,那光芒也正是从此处散发而来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这光芒虽耀华无双,却予人烘暖心脾的感受,就好像无垠之夜降临于混沌之中的那抹清冽,令红坟徒生一种拥它入怀的冲动。
无忱口中默念咒语,捆绑着万怨之祖的白炽火圈瞬时消失,后者被这突兀的轻松弄得一头雾水,她机警地站在原地作攻击状,再次质问:“无忱,你到底想干什么?”
青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自顾自说:“试着聚灵看看。”
闻言,红坟难免觉得好笑,他这是在自讨恶果吃?那便成全他!双指聚灵一般能将灵修通过特殊的身体结构汇聚在指尖,然而红坟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灵修在体内流窜,她重复试了几次,同样的结果令她恼怒,这与宁安寺那日的感受基本一致。
“怎么回事!?——果然是你!”红坟不可置信的瞠大眸子。
无忱身上的素服与手上耀眼的光亮浑然一体,他就像是九天而来的神的使者,幽幽地看着红坟半晌,随后讳莫开口:“是他。”
“什么是它……它是什么?”红坟凝视卵石半许,不懂青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轰隆隆——”
轶城地处巴蜀之地与南蛮相邻而居,夏季潮湿多雨,天气宛若娃娃的小脾气,憨笑嚎啕只是转瞬,比如方才还皎月当空,晴空万里,此时却已乌云密布;街道上人群一哄而散,各自回家的步伐将纸醉金迷混入慌忙之中,各大店铺也习惯性地迅速收摊。
远在城门外的胡宅,少年人方将绿荷少女送回家中,随手拿了把油纸伞方要离去时被后者纤细的小手扯了个满怀,“等等!初五哥哥,马上就要下大雨了……”
宸儿眺望远处乌漆嘛黑的云翳,当中不时显现几道足以劈开夜幕的闪电,山雨欲来风满楼,家门前的两盏灯笼都快被这突兀的大风连绳一道刮跑了,吹落的竹叶被风卷着擦在脸上说不出的疼。
初五浅笑着摸了摸女孩儿的脑袋,这是二人之间最熟悉不过的安慰动作,宸儿享受着少年递来温暖的同时头顶传来他清润的嗓音:“乖,还有个人……在等初五哥哥呢……”
“你说墓诔姑娘吗?”小丫头脸上的暖意滞了滞,本不想多计较红坟什么,只是一想起今天她与初五紧紧相牵的手,心头便是一阵酸涩,她小声嘟囔:“她干嘛不自己回来啊!”
少年看向沉甸甸的夜空,“她怕水。”
大风卷起不知哪家孩子慌忙中丢失的纸灯笼,滚落进护城河之中瞬时被黑黝黝的水吸入其中,披头散发的女子形同枯蜡,机械着重复着脚上动作,像是丧葬店面里自己偷跑出来的纸扎人,女子手掌心上被锋利指甲割破的伤口正源源不断往外冒血,粘稠的血液沿着细长的黑色指甲滑落在地,青石路上开出一朵朵血渍小花。
“诶姑娘,一会下雨了你赶紧回——鬼啊——!”夜里负责打更的更夫拍了拍女子,后者转过身来,血翳眸子没有瞳仁,苍白的面容上嘴唇却是浓郁的腥红,长发肆意甩摆说不出的凄厉可怖,更夫被眼前游魂一般的女子吓的丢盔卸甲慌乱逃窜,铜锣掉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噪音,女子瞅着更夫疾驰而去的背影歪了歪脑袋,捡起铜锣放到了一旁的空置摊位上。
还未来得及关门的深夜酒肆出来几个混混,他们勾肩搭背,讨论着今日瞅见的醉梦坞姑娘哪个最美时瞥到了幽魂一样行走于街道上的女子,几个人猛得一愣,面面相觑半许,“见鬼啦——!有鬼啊——!”随后整个酒肆都骚动了起来,大家伙拿着锄头武器出来,见女鬼还在游荡,几个胆大的上去一边默念急急如律令,一边用锄头狠狠地砸向女鬼,女子吃痛回过头来,狰狞地面容吓得众人四下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