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诸事皆无常。
嬴泽好不容易熬过了半个多月的荒野求生,堪堪渡过一小段平静乘船时光,却是莫名遭遇了一场截杀。一路被山贼赶着来到了他们的大本营,嬴泽再次被捆住关在了一间狭小的柴房当中。
与上次的绝望不同,而今嬴泽的心性坚定,早已不同往日。何况,他身旁还有一名胖子相伴。
郝友谦白白胖胖的,又是山贼的首要目标,要杀要剐自然也是郝友谦先上,嬴泽多半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补充而已。
死道友不死贫道,嬴泽岿然不动,心神安定。
“秦泽,你怎么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啊?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呀!”郝友谦满头大汗,焦急尽是写在了脸上。
“莫急莫急,做人要有定性。再说了,要死也是你先死,我急什么呀。”
嬴泽虽然的确在思索逃生之法,不过他还是淡然的回应了句。
郝友谦神色一滞,并没有反驳,而是垂下脑袋,喃喃低语,“我知道...你是憎恶我用船运送那些孩童是吧?”
“嗯,是的。人嘛,活在这世上肯定有千般无奈,万般糟心。不过,若是仅以一句‘我有我的苦衷’便大肆行恶,这样的人死有余辜。”
嬴泽简单的话语却是令郝友谦身形一颤,那浑圆的脸上带着惊愕,“你......怎么知晓我有苦衷?”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话嘛总是有些道理的。”嬴泽虽然不是什么伯乐善于识人,可经过大半个月的相处,这郝友谦或许谈得上自私自利,一切向钱看齐,可并不是那种大奸大恶之辈。
“我......罢了,告诉你也无妨。”郝友谦先是犹豫了一下,旋即又认命似的准备向嬴泽坦白。嬴泽看了郝友谦一眼,与其说是嬴泽想听,倒不如说是郝友谦内心压抑已久,一直想着向人倾诉一番。
嬴泽自然不会拆穿胖子此时的心理,把事情了解清楚,有了更多的线索或许对于破开当下困局有利。
“我郝家在临淄商界也算是颇有声望,商船更是遍布齐地各处,一直以来都是勤恳诚信经商。数月前,有几个神秘人找上门来,他们手段残忍背景极深,迫使我郝家用商船帮他们运送孩童。起初,我们还试过反抗,府中却是接连死人,即便是报官也毫无用处。直到府中有三名族老丧命后,我们终是妥协,开始帮他们运送孩童。”
“就像远叔那厮所言,此事的确有违天和,可我们亦是无可奈何。这一次来张县,若是不能按照那些人的要求完成运送,我父母以及族中长辈都将会惨死。我丝毫不怀疑他们会如此做,已经留了太多血了,我绝不允许再有长辈死在我的前头。”
郝友谦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喜感十足的脸上满是坚定。
听到此处,嬴泽算是有些明白这个胖子在山谷时坚持的目的了。瑟瑟发抖的他宁愿被彭越劈死,也不肯透露一丝消息,原是为了家人性命。
可他郝友谦家人的命是命,那些生死未卜的孩童的命便不是了嘛?
嬴泽并没有把此话直接说出来,而是简单问了句,“你们偷偷运了多少人了?”
“八百三十八人。”
“什么?!”
郝友谦知晓嬴泽为何如此惊异,换作是任何人听到这个数字都会吓到。八百三十八,这数字并不庞大,可若是八百三十八人却完全是两个概念。且这些人都是孩童,也就意味着这背后是数百个家庭,直接影响着上千的黔首。
“我已经在齐地周遭往返十几次了,琅琊郡、齐郡、阳城郡、泰山郡、薛郡这些地方我都去过。一共计八百三十八人,我记得很清楚,不会有错的。按照那些人的说法,这次张县的行程是最后一次了。在这之后,他们就会饶过我郝家。”
嬴泽原本以为郝友谦不过是偶然替人办事,运走了十来个人而已,可这近千的骇人数字让他心神震动。
“那些孩童又是从何处来的?你们只负责运送,那些孩童都去哪了?”
“孩童如何而来,我亦不甚清楚。每次出船前,那些人便会告知我们具体地点,我们只需接人再运到临淄交给他们即可。至于人都哪里去了,此事我们哪里还敢询问。”
嬴泽其实是一个极怕麻烦的人。他明白世上有太多不幸之事,他一人不过双手,根本就管不过来。可若是因为这么个缘由就能置之不理吗?那么,这与因为苦衷而放纵自己行恶又有何异?
世间多不平,嬴泽没有剑,无法一剑平之。但他想着,能平一事是一事,世间自然也就少了一件不平之事。如此,亦是快哉。
嬴泽思绪回转,霍然想到一事,而后凝视着郝友谦,“你知道会有人前来截杀吧?”
郝友谦庞大的身躯骤然间僵住,他那双小眼睛在此刻瞪得浑圆。
“你......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看来,做我的舍人只会委屈你。”
“在船上时天色便已不对,你仍是坚持赶往张县县城,这并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后来,更是在电闪雷鸣之际走入危险的山谷当中。当然,这些或许都可以说是你的思虑不足。可那些张县的人马为何会在雨一停便极速赶来,这时机未免了太过于巧合了。我向来不太相信巧合,哪怕是偶然也多半是掺杂的人力。你似乎......一早就没想让商队的人活下去。”
在嬴泽言语间,郝友谦脸上既是讶然又是带着一丝凶厉,“他们跟随我做此事,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这是最后一次